虞山派古琴艺术馆·二(1 / 2)

堂内南侧的门窗上悬挂着许多与琴相关的古画,斫琴、抚琴、授琴等内容均有涉及。古画旁,一台旧款立式空调被漆成红木色,乍一看还以为是木制的,让人眼前一亮。

少年向严先生的绣像作揖行礼。他回想起记忆中的大明,那些精致瑰丽的服饰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明朝对国民的衣着要求十分严格,普通百姓、儒生、不同等级的官员……各有其对应的服制要求,头巾、衣裳、腰带、鞋,甚至材质面料、衣服的各式配件、上面的各种图案等等,皆因人们身份地位的不同而相异。所以,那时有个传说:有个锦衣卫为了更好地完成外派任务,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物,随即被人当成了流浪汉。那时的人们凭衣着识人,虽刻板,却也直接明了。”

“这么简单粗暴!”叶聆弦有些不可思议:“可是衣冠与人品又不能相提并论,不然怎么会有’衣冠禽兽’这个词呢?倘若有人想行不轨之事,在这样的服装制度下,只要穿上便宜行事的衣服,就能博取别人的信任,这往小了说,会给个人带来危险,往大了说,国家的安全说不定也会跟着被置于险境。”

叶聆弦分析得头头是道,少年听了甚觉有理:“姑娘说的是!我想,上位者或许是想简化政治,方便地方治理,却忘了制度也是一把双刃剑,能帮人,也能害人;同时还忽略了人最本真的感受,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穿衣自由’。”

叶聆弦站在画像前,对着少年使劲点头:“对!我就是想说这个!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因其地位而被固化,那社会的幸福感还能剩下多少?”

“幸福感虽比现代人少些,但还是有的。”少年看着画像出神,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怀念:“任何制度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简化了官府的工作,而人的精神世界永远是自由的,区区服饰制度又能限制多少?你看明清小说就知道了,其想象力之丰富,令后世惊叹。”

“你是说四大名著吗?”

“然也!”

他的目光转至身后的一张琴,那是一张红黑色混杂的伏羲式古琴,青绿色的雁足似是玉制的,琴面的漆皮变形断裂,形成鉴赏家热衷的蛇腹断,只可惜是仿制的断纹,否则绝对价值连城。望着这床“九霄环佩”高仿琴,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音乐也是人们精神世界的一部分,闭上眼睛,你能用心通过声音去看更广阔的天地。”他忽然注意到琴轸被压在石桌面上,下意识想去把琴往右挪动,好减轻琴轸的压力,可惜他的手从琴板下穿过龙池,什么都没能扶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缕灵识。他落寞地放下手,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叶聆弦没发觉少年的异样,接着说道:“你这话我同意。之前,我的钢琴老师弹奏的时候,我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那些听觉上的感受变成了视觉、触觉、嗅觉上的享受,就好比文学上的’通感’,一切都变得具象起来。”关于这最后一节钢琴课的记忆,仍深刻在她的脑海中,叶聆弦直觉这事儿她能跟别人说一辈子。

少年在刚才的失落中没有沉浸太久,这样的感觉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已习惯。听到叶聆弦说起学琴的经历,他感到有些意外,双眼聚焦盯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言道:“叶姑娘,你居然学钢琴?我一直以为你在学古琴。”

“为何会这么想?”叶聆弦不解。

少年解释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看见我的人嘛!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我的第一个猜测就是你在学古琴,因为这个最能解释得通,我听琴多年,,与古琴缘分深厚,自然与学古琴的雅士留有某种默契,只是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

“其实我就学了一节试课加三节正课,连皮毛都算不上,而且刚学完两节课,我就开始讨厌五线谱了,以后估计不会再染指任何西洋乐器。”叶聆弦看着眼前的这床琴,不禁想伸手抚摸它:“至于古琴,我只是在网上查过相关的资料,我发现它的减字谱很有意思,像汉字又不是汉字,比五线谱看着顺眼多了。”她突然感受到心里正在燃起一团不知名的火苗,燎得心里痒痒的,双手不自觉的伸向琴弦,直看到琴旁“请勿触摸”的铭牌,才幡然停手。

“那是自然!咱们从小识记中文字的汉人,哪里受得了那些僵硬的符号呢!小生私以为减字谱是古琴发展史上的一项伟大发明,其出现的意义决不亚于活字印刷术。”少年眼中抑制不住的骄傲,在眼底泛出点点星光。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热烈追寻心中所爱的单纯少年郎,全然没了之前的沧桑之感。

“听你这么说,我都想学一学减字谱了。”叶聆弦半开玩笑。

“这还不简单!姑娘请看!”

顺着少年的指引,叶聆弦转头看向右侧,两个玻璃防尘罩内各放着一张琴,这两张琴看起来较新,看不清漆面断纹,只是有少许积灰,琴旁的墙壁上挂着一些严先生的字画及其题辞、序文介绍,北侧墙面上,则贴着大量古籍的放大图,叶聆弦从右往左定睛一看——竟是《松弦馆琴谱》的具体内容,看段数排列,估计是《洞天春晓》的全篇及一部分《良宵引》,只是在内容排列上有些问题:琴谱每一页的内容都是从右往左书写,右侧北墙每一页的排列也是从右往左,这没问题,可是左侧北墙上的排列却是从左往右,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左侧北墙上有一列的排列规律与右侧相同,其余的却与右侧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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