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张有理生事(2 / 2)

狗娃感到他们把自己一家人往死路上逼,火气噌地一下就上了头,指着张雕大骂:“你别狗仗人势了,我看这队上的人迟早会让你害死的,你这杂种不死,全村人不得安生。”

张有理一听狗娃是在骂自己,毫不留情地骂道:“你们这窝孽种,死光了给队上减轻负担。你们全家人不劳动,还吃队上的粮食,是全队人养活着你家这一窝猪。那些粮食要是队上拿来养几头猪,过年时还能杀了分肉吃。”

张有理这话像锋利的匕首戳痛了狗娃的心。狗娃心想:我辛辛苦苦地干一年,队上就给我分了一麻袋高粱。年底决算的时候,我还要给队上缴一百多元提留款。黑市上一斤高粱八分钱,一百多元就能买上一千多斤高粱,装上好几麻袋。现在你还骂我全队人养活着我家一窝猪。

狗娃忍无可忍,他猛烈地还击张有理:“你简直就是满嘴喷粪!你的心真比狼还残忍。我每年只分到队上一麻袋高粱。就是我不劳动,我这一百元也能买几麻袋高粱。怎么能是队上养活我们全家了?”

狗娃的母亲见张有理出言不逊,也来了气,说道:“你这些年尽欺负我这没权没势的可怜人!队上的东西没有我的一份吗?别人家可以烧队上的麦草,用队里的驴推磨,我家你给过吗?你看看我家什么时候沾过队上的光了,你的心难道被狗吃了吗?你要眼睁睁地把我们全家往死里逼吗!做事得留点后路,积点阴德对后代好,啥事情不要做绝了。我们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娃娃拿些麦草把窑修补一下,到底犯了啥王法?”

这时,狗娃的表弟铜钱也出来为狗娃抱打不平:“你这个队长说话也太损人了,就你这德行还能当队长?”

张有理见自己话说过了头,有人出来替狗娃说话。他还害怕狗娃的火爆脾气一上来打自己,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走吧。

不过,他还是得理不饶人,在走的时候竟然甩下一句话:“我看狗娃能张狂到啥时候,咱们走着瞧。”

张雕见张有理要走,也像哈巴狗一样夹着尾巴紧跟在张有理的后面出了院门。

这些年,狗娃的父亲在省城工作,又很少回家,家里没有大人主事。只有狗娃这个毛头小伙子支撑着门面,村里不仅仅是张有理和他过不去,有些和张有理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人,也经常为难狗娃家。

别人把核桃树栽到狗娃家的墙根地畔,核桃树冠有一半就长在狗娃家的院子里。每年打核桃的时候,还强硬地闯进狗娃家闹事;本来就没有几分的自留地,连界种地的那家人在耕地的时候,一个劲地越过地界,眼睁睁地把狗娃家的地耕成了自己家的地。

狗娃的母亲是一个妇道人家,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忍让。当狗娃的母亲把这些事情告诉回家探亲的张世德时,张世德总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劝诫。有时还笑呵呵地背起了诗词:“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分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把狗娃的母亲气得哭笑不得。

父亲不在家,狗娃就是全家人的顶梁柱。自己没念过书,有些事情明明是自己吃了亏,可他和张有理讲道理就是讲不通。有理也变成了没理。有时狗娃心里憋屈,就用脏话骂人。啥话解气就用啥话,毫不避讳。

火山的爆发看起来是突然发生的。但实际上是在看不见的地下日积月累所扼聚的能量造成的。

狗娃天不怕地不怕地和张有理大吵大闹,其实也是被张有理逼得没有办法了,他才把多年积攒的怨愤都发泄出来的。

骂完张有理,狗娃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好像那被沉重的泥浆包裹着的小树,在快要枯萎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彻底洗刷了附着在身上的污泥。使他身子一颤,浑身一抖,有了一身的轻快和酣畅。

晚上,狗娃拿出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还用母亲擦锅用的一块猪皮,让母亲做了带有油腥味的高粱面饸饹,像庆祝胜利一样全家人吃了个痛快。

而张有理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心想:我张有理活了大半辈子,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村子里的人谁敢对我这样说话?而今天一个毛头小伙子竟然敢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嚣张!我张有理把人活成啥了?

张有理的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条小蛇吐着火红的信子,舔食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甚至怀疑狗娃背后有黑后台支持,要不狗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呢?

张有理回去躺在自家的土炕上,仔细地回想着、分析着。张有理赶紧找来张雕,商量对付狗娃的一切办法。

晚上,张有理点上煤油灯,像要开一个绝密会议一样神秘。

他怕有人听见,尽量压低声音说:“雕弟,这几天,我通过听广播,分析形势,明白了一个事情。狗娃的后台就是他的父亲。只要把狗娃的父亲搬倒,问题就解决了。”

张雕听了队长的话,觉得张有理给自己交代了一个重大而神秘的工作,感到压力巨大。

张雕唯唯诺诺地说:“有理哥,您放心!我全听您的,您说怎么写,我就怎么写,您说写什么,我就写什么,绝不含糊。”

两个人神神秘秘地商量完后,张有理一高兴,还让老婆炒了两荤两素四个菜,拿出了别人求他办事送的白酒,招待张雕。张雕受宠若惊!张有理给张雕许愿并一再地打气鼓劲。

张雕被张有理说得心急脑热,耐不住性子地说道:“有理哥,您看我高中都毕业好几年了,也算是村里的文化人,您提拔我当个副队长不行吗?”

张有理瞪了张雕一眼,说道:“你太猴急了。现在队上的干部都满员,我把谁换掉都不合适。再说,他们几个跟着我都干了多年,人家也没有犯啥错误,你总不能没个说词就把人家给撸了吧。我们也要顾忌大伙的言论啊。”

张雕听自己现在提干还无望,有些灰心气馁地说:“那我啥时候我才能出人头地呢?”

张有理怕张雕闹情绪,安慰张雕道:“兄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张自保现在是队上的会计,他虽然算盘打得好,这几年队里决算和账目都是他管,没出过啥问题。但是,他的后台不稳。你想想,张世文是他二爸,张世德是他四爸。他们和狗娃家一脉相连。只要把张世德这个后台给挖掉,我们借这个机会把张自保给免了,你来当这个会计。”

张雕把头一抹,说道:“有理哥,我不会打算盘,还是当副队长合适。”

张有理嘿嘿一乐,说道:“现在你就别想的太多了,这些事我瞅机会提拔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检举材料写好。至于你当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操心了。”

人逢知己千杯少。兄弟两人说得投机,喝得高兴,不知不觉一瓶白酒已经见底了。

张有理拿起酒瓶一倒,像公鸡撒尿,点滴全无。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张有理把酒瓶放在饭桌上,边开瓶盖边念叨:“抽中华,献牡丹,公社主任抽纸烟,生产队长真有钱,一包一包抽红莲。”

张雕听张有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嘻嘻一笑,说道:“有理哥,您说的真对啊。这队长虽然官不大,但是有实权。说个不该说的话,队仓库的钥匙全在您身上挂着。粮油米面库房里有的是,您想吃啥就自己拿,也用不着给谁请示批条子。”

张有理拍了拍有几分醉意的张雕说:“兄弟,你说得太对了。可这话你不能出去乱说,就是咱哥俩说说而已。”

说完,张有理长叹一声:“过去咱们没权没势。现在好了,只要队长是咱当着,这队的上千亩地,就是我们自家的地。”

张有理的话让张雕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觉得张有理说的句句在理,他更加相信张有理了。目前,他只要把这份揭发信写好了,他的大好前程仿佛就在眼前。

兄弟两人酒足饭饱,又说了半夜掏心窝子的话,张雕也没有回家,就在张有理家火辣辣的热炕上睡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