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鸡血面闹剧(2 / 2)

其他帮忙的小工们,都自个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敬完酒,宋大头夹起盘子里的鸡头往李望福的碗里一放,恭敬地说道:“您把这个吃了。”

李望福连忙谦让,他把鸡头夹起来又往宋大头的碗里送。

宋大头忙用手遮挡着说道,“您就不要客气了,这个鸡头只有您才有资格吃。您是大师,其他的人受用不起!”

这是当地老祖先留下的一个不成文规矩。酒席上的鸡头不是哪个人都能随便吃的,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吃。至于什么来历和说法,人们已经说不清楚了。

狗娃一口气吃了五个白面馍馍,肚子已经填满了。可长期饥饿造成的生理反应,一看见饭就想吃。鸡血面一端上来,狗娃又来了食欲。

一只鸡做的鸡血面着实少了些,宋大头的孙女大凤在厨屋里哭着闹着要吃。宋大头老婆哄着大凤说:“别哭了,等主窑里的人吃剩下端回来了你再吃。”大凤听了奶奶的话,跑到主窑门口,一张小脸贴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盯着炕上仅剩下的两碗鸡血面。

这时,一个小工随手端起一碗倒在自己的碗里吃了起来。只还剩一碗了,大凤紧张地盯着,害怕被别人吃了。

可大人们在窑里吃得高兴,聊得愉快,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凤的存在。就在大凤紧张而又担心地盯着鸡血面的时候,狗娃端起了这最后一碗,哧溜一下倒进了自己的碗里。他用筷子挑起来几根,刚要往嘴里送,大凤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凤小手紧紧地抓住门框,嘴里骂道:“你妈的,把面全吃了,一点给我也没留下。”

窑里的人抬起头一看,才发现门框边还站着个小女孩。

大凤的哭骂让宋大头很失面子。他从炕上跳下来拉住大凤,在屁股上啪啪啪地就是几巴掌。大凤没有吃到面还挨了打,既委屈又伤心,索性躺在地上乱踢乱滚,哭骂不休!

狗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火辣辣地。他尴尬地放下手里的饭碗,连声说道:“我不吃了,我吃饱了。”

坐在炕上的大人们看到这种情况,都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个劝宋大头不要打孩子了。

李望福斜瞟了狗娃一眼,责骂道:“吃饭别那么贪,出门在外,在别人家里吃饭,别吃得一干二净,给家里做饭的和娃娃们留一口。”

其实,这也是西北贫困地区的一个不成文规矩。狗娃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些行规习俗。

师傅的话,好像塞进狗娃心里的一棵仙人球,刺扎得让他浑身难受,无地自容。

宋大头生气地到门口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屋里的!你个狗日的,能把死女子领好吗?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大头的老婆在屋里还忙着锅台上的事,听见大凤的哭闹和宋大头的吼叫,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赶紧跑出来,把大凤抱回厨屋去了。

为了吃饭,狗娃又一次在师傅面前丢了人!

饥饿是令人可怕的。穷困有时甚至让人失去了尊严。狗娃那麻绳一样干瘪的肠子和空荡荡的胃,在久违了的美食面前,丢人现眼也是不难想象的!

吃完饭,大家坐着抽烟聊天。宋大头用木盘子端了四瓶白酒和四盒兰州牌香烟,还有十个白面馍馍和二十元钱。李望福知道这是工程完结后答谢大师和结算工钱来了。

一般人家干完土活后答谢大师傅,端的钱和其他礼品都要宽裕一些,这也是一种礼规乡俗。端来的东西作为大师傅也不能全收下,要适当地留下一点,这样彼此的面子上更好看一些。这些规矩,李望福做土活常年走南闯北,他都懂的。可狗娃不一定知道。

宋大头把盘子往炕上一放,说道:“李师傅,这些天您和狗娃都费心了。这个是给您和狗娃端的辛苦钱,您全都收下吧。”

李望福心里早都盘算过了,他和狗娃干了十二天活儿,总共应该收十八元工钱,至于烟酒和其他答谢品,那是主人的赠品,李望福只能掂量着收了。

李望福收了自己和狗娃的工钱,赠品只收了两瓶白酒、两盒香烟和八个白面馍馍,剩下的让宋大头端回去。

宋大头虔诚地说道:“李师傅这本来就不多,您都收下吧!”

李望福客气地用手一挡,说道:“够了,够了,这我都多收了。”

李望福把白酒、烟、白面馍馍收起来后,随手把六元钱递给狗娃,说:“这是你的工钱,你拿好。”

这六元钱,是狗娃家的救命钱。他出门的时候,家里只剩下几升高粱了。自己出门这么多天,家里现在怎么过活,他想都不敢想。

狗娃接过钱,望着师傅,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感慨:师傅,您对我太好了!自己跟着学手艺,出来好吃好喝的,还给了我六元钱。

临走的时候,狗娃还是老办法——用钱顶粮。他把宋大头叫到了院墙外,避开众人说道:“宋大叔,这六元钱,您给我折算成粮行不行?”

后山人和前塬人相比,粮食比钱更宽裕些。狗娃提出的这个条件,对宋大头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宋大头连忙点头:“行,行,行!”

狗娃用六元钱换了宋大头七十斤高粱。这七十斤高粱又能让狗娃全家度过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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