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吃顿饱饭91(1 / 2)

生活如爬山一样辛苦而艰难,时间像滚滚的黄河飞快地向前奔流。

过了五月端午,阳面山圪崂的麦子已经离着开镰收割不远了。塬上大面积的麦子虽然变得一片金黄,但是还没成熟到能开镰收割的程度。微风吹过,麦浪翻滚,这是黄土高原上最为壮观的美景,也是庄稼人最为欢欣的时刻!

富正月,穷二月,半死不活三四月。靠老天吃饭的农民,经过一个漫长寒冷饥饿的冬天和春荒,现在看到这黄灿灿的麦子已经成熟了,恨不得趴在地上磕几个响头,感谢上天的恩赐。

只要夏收一开镰,就不怕饿死人了。农民在给生产队收麦子的时候,可以边收麦边把麦穗放在手心上搓一搓,揉一揉,然后憋足一口气把麦苅吹掉,金黄色的麦粒拢在手心,头一仰放在嘴里咀嚼,以慰劳饥肠辘辘的肚子。

眼看夏收就在眼前了,可各生产队的精壮劳力都抽调到了鸭子掌,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残一个个地心焦火燎,晚上也睡不踏实。一些留守的老人,三三两两地跑到队长家里说事。生产队长也无计可施,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整夜愁得坐卧不宁。

麦子到了收割的时候,不按时收割,如果遇上一场暴雨或者冰雹,眼看到手的粮食就要受损,有时甚至颗粒无收。这可是老百姓一年的辛劳和全部的劳动成果啊!

各生产队队长都急着向大队反映情况,大队主任又急着去找公社反映情况,压力一级一级地往上传。

从普通老百姓到生产队长,从大队主任到公社的领导干部,都一个个快要急疯了。如果修水库的精壮劳力不回来,眼看着夏收就要泡汤。村里留下的有限劳力,怎么能完成这么重要的夏收任务呢?麦收不比秋收,秋收可紧可慢,麦收就不一样了,讲究个三快,快收、快打、快藏。由于援建鸭子掌工程,他们也只能心里冒火眼巴巴地看着干着急!

各公社的反应非常强烈,可大坝工程建设也是关键时刻。如果在雨季到来之前,大坝工程不能按预定计划合龙,有可能一场暴雨,各沟沟岔岔下来的洪水汇集到马莲河,河水暴涨,就可能把用黄土填起来的土坝全部冲毁。

地区领导谁也不敢发话停止大坝建设,把劳力放回去收麦子。各公社一次又一次地告急,地区领导经过几次会议研究决定,还是先停一停大坝施工,让参加工地会战的精壮劳力先回去收麦子。夏收完后,快速返回工地继续修建大坝。

狗娃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因为从过完春节他来到这里参加劳教,就一直没被允许回过一次家。他特别担心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尽管家里的烂包日子过得艰难,但只要自己在家,就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现在来到工地上已经三四个月了,他不敢想象家里是怎么过的!尤其是想到母亲每次在做饭时,望着没有米面下锅的无奈和忧郁的眼神,狗娃就苦涩难受;再想想弟弟妹妹们趴在炕台上,望着锅里稀得透亮的糊糊,一个个嚷着肚子饿的情景,更是让他坐卧不安。

接到放假通知后,一些人把平时节省下来的白面票,在工地的大食堂打上白面馍馍,高高兴兴地背着往家赶,而狗娃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狗娃看着那些社员,或多或少都背着些白面馍馍回家,这让他羡慕不已。现在狗娃身无分文,他不知道进家门后,看着弟弟妹妹们那期待而渴望的眼神,自己该怎么面对。想到这里,狗娃那兴奋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不论怎么说,现在回去参加生产队的夏收,这总该是个好事。

在回家的路上,狗娃的腿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他加快了步伐往家赶。

进了自家大门,爱香、狗锁和狗蛋正在院子里玩耍,见哥哥回来了,三个匆匆忙忙地边跑边喊:“妈,妈,我哥回来了!”

狗娃的母亲听狗娃回来了,赶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说道:“狗娃,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家里捎个信,把妈都快急死了。”

狗娃关切地问道:“妈,我走后家里没有出啥事吧?”“没有啥事,家里都好着呢。”

其实,自从狗娃走后,狗娃的母亲整天算计着省吃俭用。好在狗娃去年秋季出去在后山干了几个月的土活,挣了些粮食和钱。还有给焦自信修窑时焦自信给狗娃的银元。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狗娃的母亲把银元拿出来偷偷地兑换成了钱和粮食。可喜的是,菊香已经订婚了,菊香的订婚彩礼是四百斤高粱和一百斤玉米,这样才度过了这个饥饿而漫长的冬春。

她现在说好着,无非是不愿意给狗娃增添负担和不愉快,所以尽量把困难说得轻松了一些,好让狗娃放心。

狗娃和母亲一起进了窑,见狗锁光着屁股趴在炕上,憋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狗娃问:“妈,狗锁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狗娃的母亲难为情地说道:“他拉不出来,我正给他往出掏呢。”

狗娃满脸疑惑,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吃了啥东西,怎么拉不出来了?”

狗娃的母亲心里一酸,说道:“你走后家里就没有啥吃了。听说粮站用一斤麦子换五斤麦麸子,我就把你留给我的钱拿出来,在黑市上买了五十斤麦子。又用五十斤麦子换了二百多斤麦麸子。这麸子吃了,孩子总是拉不出屎来,我经常给他们往外掏。”

狗娃也理解母亲的难处。他走后,家里留的那点钱和粮,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如果不是母亲省吃俭用算计着过,弟弟妹妹早就该饿死了。就是母亲用麦子换麦麸子,才使他们度过了饥荒而活了下来。

“妈,现在好了,麦子黄了,我们终于能缓口气了。等我把咱家自留地里的那半亩麦子收了,您赶快打上,让弟弟妹妹们吃顿饱饭,再不用给他们吃麦麸子了。”

狗娃的母亲点了点头,酸楚地把头偏向了一边。

中午饭仍然是母亲用麦麸子蒸的窝窝头。这麦麸子窝窝头并没有高粱面窝窝头那么黑硬难看,吃起来也是松松软软。可麦麸子在做窝窝头的时候没有一点粘性,勉强团成团,上笼屉上一蒸,很是松软,吃的时候还要用手掬着吃,不然一口下去就散开掉到地上了。

狗娃吃了三个麦麸子窝窝头,便对母亲说:“妈,我去把咱自留地里的麦子先割上两担拿回来,您打上点,晚上吃顿白面吧。”

狗娃的母亲心疼狗娃,说道:“娃娃,你刚回来先歇上一天,明天再说吧。看你的脸色干瘦蜡黄,肯定是在工地上没有吃饱,干活累的。你先睡上一觉,睡醒了你和妈一块去割吧。”

“妈,不用了,我不困,也睡不着。您不用去,我叫上菊香就行了。等狗链

放学回来,您让他到地里来帮忙背麦子。”母亲见狗娃执意要去,也不再阻拦。

狗娃把割麦的镰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雪亮,然后收拾好扁担和绳子,带着菊香去了自留地。

自留地在村子西头靠阳面的一个山坡上,看着这黄灿灿的麦穗,狗娃心中升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此刻,他也顾不上自己的一身疲倦,躬下身子,挥舞着镰刀,飞快地收割起来。

狗娃边收边对菊香说道:“我在前面割,你在后面把我割下来的麦子抱在一起捆好,有掉在地上的麦穗也捡起来,不敢遗漏。”

菊香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用狗娃操心,两个人一前一后,愉快地收割起来。大概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就已经割了一大半,他估摸这些够挑一担的了,便停了下来。

狗娃把捆好的麦捆子往扁担两头一扎,忽闪忽闪地挑回了家。

“妈,您把这些麦子摊在院子晒着,我再去挑剩下的。”

狗娃的母亲应了一声,回屋拿来扫把,把院子扫开一块,将麦子摊开,用棍子捶打了起来。

太阳偏西。为了晚上能吃上一顿白面,全家大大小小的人都集中到院子里,手里拿着棍棒,叮叮咚咚地捶打麦子。

狗娃挑完最后一趟麦子回家,看见母亲低着头,汗流浃背地正在一个劲地捶打。他赶紧放下扁担,让母亲先歇息一下。他去边窑拿出连枷,甩开膀子,大干起来。连枷在空中飞舞,顿时一阵噼噼啪啪叮叮咚咚的声音响彻小院。

母亲拿来了簸箕和筛子,先把打下来的麦子簸去麦苅,狗娃用筛子又筛了一遍。

母亲对狗娃说:“你和菊香在这里收拾,我把打下来的麦子放锅里焙干,先去磨面,赶晚上我们就能吃上新麦面了。”

菊香听到晚上就能吃上让人朝思暮想的白面了,高兴地说道:“妈,那您快点啊,我肚子饿得都叫起来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就你嘴馋,等着,还早呢。”狗娃的母亲回过头来责怪着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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