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暇回家22(1 / 2)

刘老汉的这处老庄,确实也太破旧了。窑洞的泥皮都掉得没剩几片,尤其是做灶房的那个窑洞,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好像一孔破煤窑。崖背天长日久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一副沧桑和衰败的样子。全家人住在这个破庄院,在村里人面前说话都不硬气。现在,家里来了个土匠,全家人都喜出望外。

吃晚饭的时候,刘老汉把修新庄的事向全家一宣布,五个儿子顿时感到生活有了盼头,身上有了精神!

老大说道:“这庄早该收拾了,这些年我们娶不上媳妇,就是没一处像样的住宅。看看这老庄院,谁家姑娘瞎了眼愿意进咱家的门。”

老二给父亲亮耳朵:“爸,我哥想媳妇都想疯了,再不收拾这地方,我哥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老三接着老二的话茬:“你还说大哥呢,你不整天也想媳妇吗?想媳妇想得都快憋出毛病了。”老三的话惹得兄弟几个在屋子里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刘老汉一家围绕修庄的事谈得热火朝天,狗娃也跟着开怀大笑,心里乐滋滋的。

第二天早晨,一切准备妥当,就开始干活了。

刘老汉的老伴一个人一天忙着三顿饭,也不知累,把后勤服务做得妥妥当当。

刘老汉的五个儿子鼓足精神,甩开膀子大干,工程进度很快。

平时爱唠叨的刘老汉,看着新庄一天一个变化,乐呵呵地佝偻着腰,背搭着手,转前转后。时不时地还像年轻人一样爬上崖背面子,轮起镢头,帮着挖大土。不过刘老汉毕竟年龄大了,不能和几个儿子比着干,累了就下来蹲在地上看热闹。

多年梦寐以求的新庄,给刘老汉全家带来了全新的感觉。望着这刚刚錾掉旧土,换上新颜,还散发着黄土清香的崖背面子,刘老汉咧着个嘴笑个不停。

他没事就跑到老伴那里,靠在厨屋的门框上,自豪地给老伴炫耀:“你看,还是新庄好,看起来是那么新鲜,我们几代人都住在老庄子,早该改朝换代了,这新庄修成了,我刘老汉也对得住祖宗和后代了。”

刘老汉的老伴半开玩笑半埋怨:“是啊!这新庄就是好。我结婚的时候,你家也没能给我修处新窑洞,我傻乎乎地就跟了你。”

刘老汉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要住新窑洞,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这五孔窑洞是给五个儿子修的,他们结婚时每人一孔,体体面面地把媳妇娶进门。我们老两口还住这老庄子的旧窑洞吧。要住新窑洞就等下辈子了。下辈子你还给我当老婆,我就是豁出一条命也要给你修上一孔用青砖扎上窑肩子的新窑洞。”

刘老汉的老伴感慨地说:“下辈子,我无论如何也要嫁到前塬去。嫁到这个穷山沟沟里,不是上山就是下沟,活得太累了。都这把年纪了,连个汽车都没有见过。”

刘老汉咧着嘴笑着说:“只要这五个儿子都能娶上媳妇,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如果有力量,我再给你修一处新庄,让你住得舒舒服服。”

给刘老汉家修庄是狗娃进山接的第一桩活。为了在这里能打开局面,他不但干活卖力细心,而且还把师傅教的新式錾法也用在了这里。

狗娃尽管没有念过书,但对干土匠活好像有着天生的禀赋和灵感。经过他手錾出来的崖背面子,花纹均匀,深浅适度。站在院子里一看,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刘老汉趁热打铁,借机把五只窑也碹了。

碹窑和錾崖背面子的工艺流程是完全不同的。狗娃拿的錾镢手柄只有三十多公分长,镢头刃子扁宽闪亮。这把镢头在他手里就像是画家手上跳动的画笔和巧媳妇手里的丝线,再破败的窑洞都能绘成画,绣出花来。碹窑需要搭脚手架。刘老汉指挥几个儿子把家里的所有木椽都拿出来还不够。他又让儿子把老庄门前的几棵杨树伐倒,用来搭脚手架。

搭好脚手架,狗娃把窑口子先用线画好,然后在窑口子上用錾镢碹开一个轮廓,指挥老大和老四按照这个线往里挖。自己则从脚手架上下来,和刘老汉卷了根旱烟抽了起来。

像狗娃这样有手艺的土匠,黄土高原住窑洞的人家都很尊重——当地人都称为大师,不论给谁家干土活,他们都会拿出家里最好吃的招待匠人。

西北人爱吃面,有谚语云:三天不吃面,浑身不舒坦,十天不吃面,心慌乱打转。所以,刘老汉每天为狗娃安排了两顿面食。中午臊子面,晚上饸饹面,每天还有四个炒菜,有时还有肉。

这种生活标准,是前塬人家无法相比的。可能这种生活上的本质区别,就是这里山大沟深,闭塞的条件才使深山里的人能安心地从事农业生产,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大山里到处都是野菜和野草。山里人家自己养几只鸡,几只羊,一两头猪。一年四季都没有人到家里来串个门,家家户户基本都是过着半封闭状态的生活,谁也不太去管别人家的事。到年底,杀头猪,熏成橘红的腊肉,挂在屋檐下,全家人吃一年。家里来个亲戚或者过个节,把腊肉切一块做成臊子汤,臊子汤里再打上个鸡蛋,切点豆腐,放上青菜,搁点黄花菜,加上辣椒油,做成红汤。那吃起来才叫个过瘾,叫个馋人。当地谁家要娶媳妇,嫁闺女,只要能吃上红汤臊子面,那日子才叫过得美气。谁家的媳妇、闺女只要会做又长又细的臊子面,在十里八乡都会受到女人们的追捧和男人们的喜爱。

尽管狗娃的母亲臊子面做得好,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可这狗娃家里连高粱面都吃不上,哪里还有白面做臊子面呢?

这些天,狗娃给刘老汉家修庄院,刘老汉一家招待得好,饭里油水大,吃得饱。尽管肉少,但每顿都有。刘老汉为了招待匠人,还杀了两只自家养的芦花公鸡,这把刘老汉的老伴心疼得唠叨了好几天。可修新庄是祖祖辈辈的大事,招待不好匠人哪能行呢?心疼也要舍得。

按照黄土高原上人们的生活习惯:不论是前塬还是后山,农家常年四季都吃两顿饭。一般为了省粮都是中午太阳正中时吃一顿午饭,晚上太阳落山时吃一顿晚饭,这种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几百年。

刘老汉家里修庄院,看狗娃干活卖力,他心里高兴,就加了顿早饭。再说当小工干活的又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吃饱喝足干活才有力气。

刘老汉给老婆交代:在早晨太阳升起时吃早饭,太阳挂到头顶时吃午饭,太阳从西面的山头落下时开始做晚饭,当夜幕降临,牛羊归圈时分吃晚饭。

本来吃完早饭应该还让匠人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狗娃为了报答刘老汉一家人的恩情,不惜力气地加班加点。从錾崖背面子到碹五只窑,狗娃总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要等这处地方完全修好能住人,还需要几道很重要的工序:一是需要墁窑和扎窑肩子,其次是盘炕和修灶。另外还要做一些木工活。当然做门窗那是木匠的事情了,对于狗娃这个土匠来说,他只是等新碹好的窑洞干透彻了,才能做属于土匠来干的活。

为啥不能碹完窑就墁窑和扎窑肩子呢?原来这黄土高原的土质松软,如果刚碹完窑不等窑洞干透,墁上的泥皮就容易脱落。如果再扎上窑肩子,窑洞不通风,有可能造成窑洞潮湿塌陷,这是个严重的问题。狗娃经常干土活,这个他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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