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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庞深吸口气,整了整一团褶皱的衣襟,接着说了下去。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此遭东宫不能逃脱,他也免不了罪责。可是感受到那些个旧属落过来的、一道道眼带不善的视线,杜庞却觉恐怕此事终了,自己也落不得个好结果。

偏殿的这一场议事议得太子身心俱疲,但是等回到内宫,却还不得安宁。

他刚刚踏进殿里,就有美人梨花带雨地迎上来,雪腮盈泪、美不胜收。

正是云侧妃。

太子这会儿实在没什么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心情,但到底是顾念情分,他勉力打起精神来,草草替人擦了擦泪,安慰道:“你不必担心,父皇已经命七弟去查了,等出了结果,自然就过去了。”

云侧妃果然神情稍缓。

却听太子顿了下,又道:“宫里的人先前去了趟芙蕖宫,高平也在父皇面前求情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云侧妃才稍稍缓和的神色因为后半句话陡然僵住。

太子这会正值心情烦乱之际,也无暇注意到这点细微的神情变化,他倾身抱了抱人,像是安慰,口中确实打发道:“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罢,孤想一个人静一静。”

太子说完这话,就接着往寝殿内走去,云侧妃眼睁睁地看着跟随太子的宫人一个个从她跟前走过,寝殿的大门在她眼前关上。

云侧妃;“……”

她脸上僵硬的表情一点点扭曲。

高平?又是高平!

那算是哪门子的“妹妹”?!

太子出事,东宫僚属的第一反应是去芙蕖宫求助。

太子不干脆去问问,全东宫上下,有哪个把她当妹妹?那分明是当东宫的女主人、未来的太子妃!

枕中斋。

梁攸尚再怎么不情愿,在卢皎月那半是威胁半是提醒的话之下,还是带着人回了自己府上。

都到了这地步了,梁攸尚也没什么待客的心思了,直接把人带到了后院,对着迎上来的人道:“窦寨,去把账拿来。”

窦寨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砸得一懵,不确定地看过去:“殿下是说?”

梁攸尚:“就是你管的那个账。”

窦寨:“……”

他迟疑地将目光落在了卢皎月身上。

殿下带了个女子回来,一入府就直奔后院,上来就是要看账,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那账是随便给人看的吗?!里面可有不少要命的东西,就是枕边人都得掂量掂量,何况这没媒没聘、没名没分的。

梁攸尚不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但是看那表情就觉得不对。

莫名觉得不能让人深想下去,他使劲咳了两下,提了声催道,“别想些没用的,让你去你就去!!”

窦寨:“……是。”

他应声而去,在心里不由暗呼好几声“完了”。

——殿下这是美色上了头,脑子都没了!

梁攸尚还不知道自己这一下子就背了个大锅。

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瘫着往旁边凳子上一坐……嘶!还没好的尾巴骨被磕了一下,他顿时原地蹦了起来。

在卢皎月诧异的目光下,梁攸尚佯作无事发生地在旁边站了定,还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先坐。”

卢皎月:“……”

就梁攸尚刚才那好像凳子上有烙铁的表现,怎么看怎么让人坐不踏实。

卢皎月有点怀疑地看过去。

这上面该不会有什么机关吧?人一坐上去就散架的那种。

梁攸尚不知道卢皎月的疑虑,还在热情地请人入座,“郡主不必客气。”

卢皎月:……更像了。

这人该不会想报复吧?

卢皎月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堂堂一个皇子,不至于那么幼稚。

“多谢殿下。”

她低应了一声后,小心翼翼地在凳子上挨了半边。

是稳当的。

似乎还挺安全的。

梁攸尚还不知道卢皎月这一番心里打鼓的迟疑,瞧见人坐了,倒也莫名跟着定了下心。他稍微有点纳闷,但是也没深想,只默默在心底嘀咕了两句:怪不得高平得成帝喜欢?就这气质、说是成帝的亲女儿也有人信……

坐是坐不下了,梁攸尚在原地转了几圈,脑子飞转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卖惨。

他稍微调整了下语气,低着声开口:“郡主也知道,我这身份在宫里实在尴尬,要是真的出了事,就是万劫不复,绝无活命的机会。蝼蚁尚且偷生,我这么多年所作所为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安稳……便是不为我自己,也得我母亲……”

当年刘美人垂泪,惹得成帝一见倾心,如今梁攸尚这张肖似亲娘的脸露出这般愁容,也很打动人心。

卢皎月没对此却没做什么表示。

她早在第一个小世界的时候就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梨花带雨、泣中带笑的美人了,这会儿全无动于衷。

不过卢皎月对梁攸尚确实没什么恶感。对方这些年常送礼物到芙蕖宫,虽说讨好态度十分明显,但是因为姿态坦坦荡荡、在种种细节上又十分上心,并不显得讨厌。

念及这些,她到底给了句告诫,“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殿下当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梁攸尚愣了下。

少顷,他眉宇间刻意显露的愁绪敛起,神情一点点肃然起来。

枕中斋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画斋。

这世上最难定价的当是书画了,心头所好,愿为之开价千金,若是不喜,当作废纸都嫌上面的墨迹颜料污了眼睛,梁攸尚看上的就是这一点。

买画卖画,总有人是愿意千金买些贵人的墨宝回去供着。

卖者得了钱财、买者得了靠山,他再在里面抽上一成,皆大欢喜。

梁攸尚其实不太在意那点钱财,重要的是这一来一往,就在账簿上记了一笔。

留下痕迹就意味着有了把柄,他手里捏着这些把柄,便是不插手朝事,但不至于在朝堂上的孤立无援。不然万一哪天出了事,连个替他说话的都没有。

一开始确实如此,但是后来……

这种居于幕后感觉实在让人上瘾,再加上他连成帝都瞒过去了,那种隐秘的兴奋在心底发酵,他不自觉地越做越过。

想通这一点,梁攸尚简直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成帝那是不知道吗?那是这些小事入不了他的眼。一旦成帝有所怀疑,他可没有太子那待遇,成帝那么多儿子,查办一个他都不会于心不忍。

梁攸尚深深呼吸几口,卢皎月行了个礼,“多谢郡主指点,尚受教了。”

芙蕖宫。

梁涣在宫中坐了一会儿,连杯中茶都喝了尽,却没有等到卢皎月。

成帝是个忙人,不可能把人留在庆和殿这么久,大抵确实如金六所说的,是去了东宫。

梁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随着过去。

虽然朝上人都知道他是太子一系,但是成帝既然把这事交给了他,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为避嫌、最好还是不要和东宫交往过密。

梁涣和金六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马车经过东市,他却突然叫了停。

随从不解询问:“殿下?”

梁涣撩开车帘,凝神往外看、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不由面露困惑:那是阿姊身边的紫绛?她怎么在这?

是十殿下身边的小宦官,名为福意。

一路上,紫绛只觉得那道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 “哎呦, 我的紫绛姐姐,你何苦亲自来跑这一趟?有什么要买的, 吩咐底下人来买就是了。再说了,郡主跟着我们家殿下回府上, 我们家殿下难不成还能把人饿着不成?”

紫绛解释:“我就来看看,以防万一。”

倒不是说十皇子府上不管饭,而是郡主不一定有心情吃。

东宫属吏一大早就过来,郡主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去面了圣,从庆和殿出来又直奔枕中斋。紫绛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 但是显然是和太子之事有关, 这会儿又去了十殿下府上, 还不让她们跟着,明显又是有事要办。

这么算算,一大早忙到现在, 郡主半点正经东西都没吃。

紫绛想着刚才从客堂里端出来的点心,分明是被动过了。殿下自来不爱吃这些东西, 这会儿吃了, 只能说是饿得狠了。

紫绛想着这些,耳边的声音却在继续,“这外头的东西糙得很,哪有王府上做得精贵, 怎么好入郡主的口?再不行差人去香满楼订一桌席面,让他们送到府上, 这不也挺合适的?”

紫绛:“郡主和十殿下忙着正事,叫了席面过去反而添乱。”

福意:“是是,还是紫绛姐姐考虑周到,你看送点心怎么样?蜜玉阁的蜜玉在这一片很有名气,紫绛姐姐要不要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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