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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唱三叹,嚎得成帝脑袋瓜子嗡嗡的。

成帝深吸口气,还是安慰这个刚刚立了大功的儿子,“你放心,朕已经让人去查了,必定还你个公道。”

梁攸业像是得了准许一样,连忙对着自己老子说起了事情经过,“父皇有所不知,儿子今天从李府上出来,接下来本想去林家……只是这林家是三哥母族,直接过去容易闹得不好看,儿子不想让这事伤了兄弟感情,故而在去之前,特意上三哥府上拜访,也想着提前打好招呼,免得伤了兄弟之情。谁能想到刚刚从那儿出来,就遭此横祸……”

梁攸业哭得凄惨,成帝却没什么表情。

皇子府上的诸人也隐约察觉了气氛不对,但是圣驾在前,谁也不敢提醒,只能深深地下拜叩首。这反常的安静终于引起了梁攸业的注意,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神情惶然抬头。

成帝这会儿却恢复了点慈父的表情,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温着声:“查案的事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卿不会放过贼人的。”

梁攸业神色暗了暗。

他要的是拿下贼人吗?!他要的分明是拉老三下水!

他有心想接着说点什么,但是在成帝那看似温和的表情下,他终究只讷讷应声。

成帝“安慰”了儿子,终于起身离开。

走之前,却碰到了过来探望的太子。

太子也意外会碰见成帝,忙行了礼,又解释,“儿子听说五弟受了伤,带了药过来看看。”

成帝的表情有点复杂,他一方面气恼于太子这面捏的脾性,但是另一方面,在刚刚听了他的一个儿子想方设法的想要对付另一个儿子之后,再看见太子这般不计前嫌地关切兄弟,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浮在心头。

他终究也是人,也想看见父子天伦、兄弟和睦。

只是那冰冷的理智包裹住柔软的感情,又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毫无可能。

成帝终究深深叹息了一声,他抬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低着声:“待会儿去看看高平吧。”

太子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应下。

内间的梁攸业听见这一句话,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又是太子!!

用得着他来惺惺作态?!

稍晚些时候,卢皎月这边也得知了梁攸业坠马摔伤的消息。

她忍不住挑了一下眉,玉京这些大户,真是比她想的还要嚣张。

消息送来的时候,梁涣也在芙蕖宫中,他不由地抬头去看卢皎月的脸色,却见后者神情平静,全没因为这事有什么动容。

卢皎月注意到梁涣的表情有异,不由问了句,“怎么了?”

梁涣微微错开了眼,“没什么。”

但被那道静谧的目光地注视了一会儿,梁涣还是抵不住开口,“我以为阿姊会高兴。”

卢皎月不由露出点困惑的神情,“高兴?”

梁涣唇角拉直,脸上的神情绷得更紧了。

他想要讨人欢心,但好像做下的事不能引起对方丝毫的情绪变化。甚至这件事揭发出去,会反过来招致对方的厌恶也说不定。

毕竟阿姊和太子交好。

而太子待手足,从来宽容忍让……

他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卢皎月一愣,也是点头,“确实,时辰差不多了,总不好让长者等着。”

两人这会儿正要去东山居士府上拜会。

卢皎月上次说是引荐,到并非空话。只是去见这种大佬,肯定不能直接带着人上门问对方愿不愿意指点,那就太失礼节了。卢皎月先前书信来往多次,才让对方同意有此一见,时间就定在了今天。

拜见这种隐士大家,肯定也不能带着一般礼物,金银玉石都太俗了。

好在当年玉京城破的时候,前朝的宫室保存完好,如今的藏书阁中还有不少珍藏孤本。以卢皎月在宫中的地位,可以自由进出借阅,但要是拿走就不行了。所以想要送人只能手抄,为示诚意,最好还是亲手抄的。卢皎月这些天除了在庆和殿和东宫之间刷每日步数之外,就在忙这件事了。

赶工了几天,总算在去见人之前,把东西准备好了。

见面似乎很顺利,梁涣作为这个小世界的男主,资质上自然是良才美玉。东山居士为隐士大家,多年修养气度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几句问答之后,还是露出点得遇美质的欢欣神情。

卢皎月识情趣地让开了地方,“居士这院中的景致甚有意境,我方才就想出去看看,还望居士雅量宽允。”

对方自然是含笑应允。

卢皎月不知道自己走后两人说了什么,但是想来结果不错。

梁涣手里拿着东山居士给的信物,日后再登门便不被当成外客拦住,这是答应梁涣随时上门请教的意思了。

该说是个不错的结果,但是梁涣的眉头却微微拧着。

卢皎月不由问,“怎么了?”

梁涣立刻将眉头舒展开来,口中解释:“东山公允我学业上若有疑惑,可登门求教,我忧心我发问过于浅薄,惹了居士不喜。”

卢皎月笑安慰:“学识没有优劣,问题亦没有深浅之分。流水潺潺,所有人都司空见惯,但是贤者仍能从中悟出至理。居士早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一草一木都能剖析其中道理,怎么会觉得你的问题浅薄呢?”

梁涣怔然瞬许,低低应了声,“阿姊说的是,涣受教了。”

或许是如此。

但他只是隐约觉得,东山公好似没那么喜欢他。

两人没走出去多远,先前送客的小童又急匆匆地跑过来,“郡主殿下,居士请您回去一趟,说是您有东西落在了府上。”

卢皎月一愣,不由上下检查了一遍自己,确定自己没落下什么,又开口问:“是什么东西?”

那小童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居士只说殿下落了东西。”

既是如此,卢皎月也只能对梁涣道:“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回去看看。”

梁涣自是应下。

他目送着人离开,低头却看见自己身侧的玉佩最下面的冲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不由上前对那小童问:“是不是一块玉?若是如此,兴许是我落下的。”

小童露出点不确定的神色,“居士没说。但也许是的。殿下要进去看看吗?”

梁涣微微颔首:“劳烦了。”

他这么应下,也顺着刚才卢皎月离开的路跟了过去。

卢皎月被叫回来后就知道, 东山居士不单单是让她回来拿东西的。

因为对方让她带走的,是那几本被她当做拜见礼物的书,退回这种礼物的含义显然非同一般。

“刘文功集、张注的易, 郡主送来的书都是珍本, 又是亲手抄写下来的,想来废了不少心思。”

梁涣刚刚走到正堂附近, 就听见这么一段话。

他脚步不由一顿:亲手抄写的?

回忆起先前上门时那厚厚的一沓书,梁涣心底微微颤动, 但是等再想起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做下这些的,那些刚刚升起的情绪就一下子冻结了下去:她愿意如此费心的恩情,终究不是他的。

不管屋外的人如何,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卢皎月看出了东山居士脸上的拒绝之意,却是不解。

“再怎样珍稀的孤本束之高阁, 也只是一堆无用的纸张而已, 送到居士的手里才算是物得其所、幸见天日, 居士又何必推让呢?”

对面的人沉默良久,终于低叹:“老夫早年承蒙先皇后恩情,又得郡主如此费心, 那孩子的资质又确是我生平仅见,按说老夫不该推拒……但我不打算收他为弟子。”

卢皎月一愣。

按照东山居士如今的年纪, 他再收弟子可就是关门弟子了, 意义远非寻常。卢皎月一开始还真没有想这么多,之所以废那么大心力抄书,不过是想尽力表示一点诚意而已。

虽然现在看起来,诚意有点过头。

不过对方既然说了这种话, 就说明确实动过类似的心思。

卢皎月:“我能问一问缘由吗?居士也说了,那孩子资质极好。”

东山居士顿了一下, 才缓声答:“非资质之故,乃是心性。那孩子性子偏狭乖戾,易入歧途。按说教化之责,不该以类而分,但我如今的年岁,还不知能活多久,若是中途而废,没能让他踏上正途,反而招来祸患。”

“学识易得,然立身才是为人之本,有才无德者、为祸一方,未若无才无德、偏安一隅……”

内里老者悠悠的声音传入耳中,梁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并不是因为东山居士的话,而是因为坐在对方身前的人。

梁涣并不意外东山居士的评价,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连生身父母那么直白地对他透露厌恶,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讨喜呢?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一切,试图在那人面前展露更好的一面,但是所有的努力在这一瞬间都尽皆化为乌有、他的丑恶就这么被赤祼祼地揭露于前。

入耳的话语声渐渐飘远,变成了脑中模糊的嗡鸣,眼前的一切都带出了摇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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