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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军法严苛再怎么令士卒怨声载道,但是到了军功论赏之时只有让人喜笑颜开的份儿。但耿存这会儿却没法笑出来,他使劲咬了咬牙,跪地行礼,“将军恕罪,属下想求一个面圣的机会。”

曹和忠:?

他倒是不介意手下的人有“上进心”,但是“你这想越过我往上爬的心思是不是表现得太快、也太明显了?”。

耿存也确实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知那位一向厚遇将士,他以先登之功换求娶莺莺,对方必会答应,可是他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封爵换赏有很多先例,倘若他想以官位换钱财、那依例行事便是,但是求娶美人却不同,必得那位亲口允诺才能作数。

耿存确实可以等,那位拔营东归前必定是会召见功臣的,可他不敢赌。

那位喜好音律从来不是什么秘密,恰巧莺莺又极擅琴。

真到了那个万一的地步,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和皇帝抢女人的。

明明近在咫尺,可错开一步就是后半辈子的形同陌路。

这种焦灼感之下,人实在很难保持冷静,耿存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曹和忠的脸色,而是低着头就继续说下,“属下想向陛下求一份恩典。”

曹和忠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毕竟是周行训亲自点过名的人,好用是好用、但是处理起来也很棘手。他处置得重了是打周行训的脸,但要是任由人踩着自己往上爬……可以预料到、他那本来就是靠爹的面子又得往下狠跌印象分。

提着的心放下,曹和忠再看人又觉得顺眼起来,“行吧,起来说话。说说是什么恩典。”

曹和忠那边忙着明确上下级关系,这边周行训也挺忙的。

虽说军中比武的安排是扔给曹和忠了,但是还是许多其他的琐事,周行训对此表现了难得的热情,居然没有嘴皮子一碰、万事不管的撒手,而是凡事亲力亲为。

这边卢皎月正翻着封赏名册,看着一个略微奇怪的数字,忍不住低低地“咦?”了一声,但还没来得及开插件验证,旁边就凑过来一颗脑袋。

卢皎月眼疾手快地把刚打开的插件关上了。

伤眼睛。

周行训对此完全没有什么自觉,凑过了瞄了几眼,就异常肯定道:“抄错了。”

卢皎月“嗯”了声,“我也觉得奇怪。”

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其实也是种能力,反正卢皎月觉得自己没法像周行训那样一口咬定什么。

正这么想着,旁边周行训已经很有行动力地起身,“这是入册的抄录,掌记官那边应当有原本。阿嫦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跑出了屋,卢皎月的那句“等等”根本没来及说出口。

卢皎月:“……”

倒也不必亲力亲为到这地步。你让人跑个腿不就行了?!

她有点儿怀疑周行训是单纯的坐不住想开溜。

这次倒还真不是,周行训巴不得在屋里多呆会儿呢。

只不过这种调底本原件的东西许多时候都需要主将印信,复核的流程很麻烦,而且底下的士卒不识字,一旦涉及文书类的东西就很容易拿错。这么来回折腾几趟,他自个儿都够去拿八回了。

只不过周行训刚刚走出去没多一段,就听见一阵琴声。

弹得……还行吧。

手收得太紧了,偶尔有几个跨度大的音显得不连贯。

周行训下意识地在心底里点评了几句,倒也没太往心里去,往那开着的院子们里瞥了一眼,就打算接着往前。

只是他的目光刚刚落过去,那调就崩了。一阵指甲剌过琴弦的刺耳噪音直灌耳朵,周行训简直是忍不住露出个牙酸的表情。

不行就别弹啊。

每回都来个这样式儿的,他耳朵还不够受罪的呢!

他不由地瞪了人一眼,抬脚就想快步走开。

但是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突然顿住了,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里面的女人强撑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脸色惨白惨白的,恐惧让她面颊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挺难看的,不过周行训也习惯了。

每次战后都能遇上这么一两个,心理素质好点能弹吹完一首曲子,差点的就像是现在这个样儿。

但其中相同的都是眼底的恐惧,只不过有的人藏得深一点儿、有的藏得浅一点。

当野心压过恐惧的时候,这张脸就会变得漂亮起来、调子也会变得流畅。

周行训将这些恐惧看得清清楚楚,也无比明白她们强忍着恐惧也要从他这里交换的东西:权势财富、位居人上、掌控生死的地位……人都想要这些,不分男女。

但是阿嫦是不一样的。

她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同。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她甚至没有打算从他这里交换什么……

想通这一点,周行训只觉得先前萦绕心间的郁塞情绪好像一下子疏解开来。

——他就说么!

什么长安输不输的?他和阿嫦之间才不是那样的!!

他看中的人,“与众不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事实也确实如此,阿嫦就是不一样的,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而刚才突然想明白的事让他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心底一高兴, 看眼前的一切都顺眼起来,周行训也不计较这人刚才荼毒他耳朵的事了。

既然弹琴拦他肯定有事求, 周行训挺熟悉这种事的,这会儿异常直白地问:“你想要什么?”

他问得直接, 但里面的人像是吓呆了,半天都没有回答。

周行训耐下性子又问了一遍,然后耐心渐渐告罄:算了,要是待会还记得就找人提一嘴好了。

耿存就是这个时候找过来的。

心上人在院中,皇帝就在外面, 简直是他最恐惧的事照进了现实。

周行训都要转身走了, 余光瞥见耿存。

他神情稍显意外, 但还是很快记起这人来。

“是你啊。”周行训这么感慨了一句,又紧接着,“你来得正好, 朕刚刚路过,听她琴弹得还行……”

这话没说完, 眼前的人突然跪在了地上, “陛下圣恩,臣想以禁卫之职并先登封爵,向陛下求个恩典。”

周行训“嗯?”了一下声,挑了挑眉。

他倒也不太在意被打断的话, 道:“你说说看。”

耿存又叩首,“谢陛下恩德。臣幼年父母俱丧, 幸有恩师收留、才得一庇身之所,如今恩师故去,只余一女在世,臣若不能照料,实是有负恩师、愧为人子。臣想向陛下求娶之,望陛下恩准。”

向他求娶?

周行训琢磨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不太确定地往旁边看了眼,正看见了怔怔看着这边的卓莺。

女人脸上的恐惧扭曲的神色褪去,终于显出原本姣好的面容。

这不是长得还行么……

周行训心底嘀咕了一句,也明白了耿存所指的恩师之女是谁了。

他当即就想点头答应下来。

但是开口之前,总算想起了阿嫦好像特别在意的问题,他话风一转,朝向卓莺,“你答应吗?”

卓莺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她以为父亲病重,自己卖身入马府已经是最大的梦魇了,却没想到一切还能变得更糟。马公纬造反又兵败,她和后院的一干女眷顿时成了叛贼家眷,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搏一个出路,却还是搞砸了一切,甚至触怒了圣驾……可在这个最糟最糟的时候,那个她无比期盼收到音讯、却生怕再收到的是死讯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向圣上叩请着求娶她。

如果这是梦的话……

卓莺一步步走上前,敛裾深拜,“我答应。”

“……得此良人、妾生无憾事。”

她甚至都忘了不能直视尊驾的禁忌,直直地抬头看了过去:如果这真的是一场临死前的美梦的话,她不想从这场梦里醒过来。

周行训被看得一愣,他眨了眨眼。

——很漂亮的眼神啊。

他突然有点高兴:“好,等回长安,朕亲自给你们赐婚!”

这事很简单啊!这不就是“良缘”吗?

他要回去说给阿嫦听!!阿嫦肯定很喜欢听这些!

不过彻底走开之前,他到底想起来点别的事来。

人都过了转角,又仰着身子往后倒了倒,扔下了句,“封爵和职务你就领着就是了。没了这些、你拿什么养家?”

说完,这下子是彻底走了。

只被留下扔在原地的两个人恍恍惚惚,犹在梦中。

耿存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该叩首谢恩,可被叩的那个人早就不见了影。

他发了半天的愣,还是对着人离开的方向叩首行了一个大礼,“臣……谢陛下恩典。”

另一边,卢皎月在屋里等了半天,终于等回来周行训咋咋呼呼的动静。人还没进院呢,声音先传进来了,“阿嫦,我刚才去当了回红娘!你知道红娘吧?西市戏园子里最热的那戏,里面牵线搭桥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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