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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对上那双盈着笑意的眼睛,他终究做不出再继续和人划清界限的举动,而是低低唤了声,“嫦君。”

坐下喝了杯水,兄妹/姐弟之间的气氛恢复了平常。

卢皎月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郑淳的气色确实有些欠佳,但精神尚可,看起来不像是身上有什么暗伤的样子。不过她还是开口问,“你在博州怎么样?有没有被为难?”

郑淳摇了摇头,“我无事。只是我行往长安,父亲又在朝中为官,博州这边担心我通风报信、泄露军情,这才将我扣下了。但我毕竟是郑氏的人,他们并未多加为难。”

卢皎月不大相信,“不为难”是一回事,但是待遇多好肯定也不可能。

再加上郑淳又是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她干脆从细节上着手,选择了国人最朴素诚挚的问候,“你在博州这会儿都吃了什么?”

郑淳被问得一愣,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嫦君瞧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是在吃喝上却异常执着,她来府上提的第一个要求是能不能要口锅。这可把母亲吓坏了,以为那些天杀的刁奴欺侮孤女到连口饭都不给了。

但她又确实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

家族、名利、权势……或许都不如一盏清茶,一盅鲜粥。

那点郁塞的情绪一下子散了不少,郑淳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他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我来博州的时候已是暮春,柳芽稍显老了些,不过在水中浸过之后,仍是滋味甚美……槐花倒是开得正盛,宛若枝头堆雪、香气盈盈,可惜我是个不解风情的,便让护卫摘了下饭,槐心甘甜,直接吃是一番滋味,蒸过之后又是另一番味道。我最爱它半熟的时候,既没有蒸透了那般绵软,又不似生时那般爽脆,只不过这次带来的人实在不擅厨艺,火候总是把控不到……”

卢皎月:“……”够了够了!

哥,你不去当美食博主真是亏得慌。

不过听郑淳还有心思搞这些,她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看起来处境不是太糟糕的样子。

周行训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愣了一下,立刻就抬手把那一群好不容易拾掇干净的亲卫给挥远了,“去去去,那边守着去。”

这明显亲人叙旧的氛围,他要是领着这一群人过去,立刻就能给搅和了。

那样要被阿嫦记恨的,他才不傻呢。

自觉很聪明的周行训完全没有本人才是最大搅和精的认知。

他理了理衣服,大摇大摆地往那边走去:他不一样!他和阿嫦是一家人!!阿嫦的兄长也是他的兄长……说起来,第一次见大舅哥是不是要送点什么?

但衣裳是刚换的衣裳,周行训摸遍了全身都没摸出点能送人的东西。

倒是摸出了一柄防身的匕首,刀是好刀,但是瞧着大舅哥不像是喜欢这类东西的人。

算了,下次再补吧。

周行训倒是洒脱,他很干脆地把匕首揣进了怀里,大摇大摆的继续往前,只是没走两步,脚下就顿住了。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郑淳那带着笑意的面孔上,脸上的神色一点点消失。

……不是。

那不是看妹妹的眼神。

可不是“妹妹”,又是什么呢?

怀里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被拇指抵得出鞘,金属反射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周行训低了一下头,在那凛凛的锋刃上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哦,原来是心上人啊。

他异常平静地在心底陈述着。

某种刺骨的目光落在身上, 让人打从心底生出一种寒意。

一股冰凉的感受在心间闪过,郑淳的说话声一顿,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却只见一片风吹树影婆娑, 原地没有一丝人影。

他疑惑地看了一圈, 除了远处似乎又添了几个守卫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卢皎月奇怪地看他, “怎么了?”

郑淳把那怪异的感觉压下,回神摇了摇头, “没什么。”

只是打断的话题到底没能继续下去,他顿了一下,问:“我在博州过得很好。你呢?在宫中如何?”

卢皎月愣了一下,点头:“挺好的。”

为了让人安心,她也仔细地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 “长乐宫里有单独的小厨房, 想吃什么就算是半夜也可以做。而且宫殿的地方很大, 可以放绣屏摆屏风摆画,山水的、花鸟的,隔几天可以换个风格……”

卢皎月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在郑府的时候到底是别人家,她不好随意折腾, 但是长乐宫嘛, 完全随便她怎么搞。就周行训那个性格,他才不管那些呢,装出个炫彩迪厅风,他都能拍手叫句好。

卢皎月手上有钱有人, 还管着少府,完全是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她自己有时候都要摇头叹息, 这日子过得太腐化了。

郑淳听着这些,神情也渐渐舒展开:阿嫦确实没受委屈。

她的确不是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就连卢公和姨母过世的那段日子,她都能打起精神来,发卖了别有心思的仆从,只留了极少数的几个忠仆,照样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从来都能让自己过得很好……

郑淳知道,自己弄清楚这些就足够了。

有些事情他不该问的,也没有资格去问。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控制自己,他听见自己艰涩出声,“他、待你好吗?”

卢皎月被问得一愣。

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郑淳问的是周行训。

但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没法一口回答出这个问题。

她倒是想点头。

但周行训那个狗里狗气的性格,让人一天血压飙升三回都是轻的,总觉得这头点下去怪亏心得慌。

但是摇头嘛……

倒也不至于。

这人虽然惹麻烦兼闯祸精,但是拎得清又出手大方还很会夸人,财富价值和情绪价值都点满了,作为一个上司来说,居然还挺神仙的。

这毕竟是在郑淳面前,卢皎月觉得自己咬咬牙还是能闭着眼把这个头点下去的。

再加上昨天晚上过得挺舒服,她这几天被勾搭起来的怨气都缓下了不少。

只是在卢皎月点下头之前,却听郑淳接着,“嫦君,你说过、你不愿议亲……”

卢皎月实在不想回答那个很让人纠结的问题,这会儿郑淳提起别的,她很顺理成章地把话题转走,应和着点头,“是。”

郑家确实并没有亏待她,但是当自家儿女看的一大特征就是“早早定下婚事”,卢皎月自己知道自己是要走剧情的,没道理去祸祸别人家的小郎君。平白耽误了人家几年,剧情一到、她是进宫去了,平白留着别人家的小郎君对着适龄都定了亲的女郎欲哭无泪。

她当然是找理由拒绝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寻的借口是——

郑淳接上了话:“你想找卢公待姨母那样的夫君,如果找不到,宁愿不嫁。”

卢皎月:“……”脚趾抠地.jpg

她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小姑娘羡慕父母爱情很正常,更别说原身的父母爱情简直是可以写进戏文里的经典模版,她那个年纪,羡慕一下很正常。郑家毕竟是表亲,当事人不愿意,他们也不好强求,这事就这么蒙混过去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让郑淳这么一本正经地重复一遍,显得她特别恋爱脑的样子。

小女孩这么说可以说是天真烂漫,但长大了就完全不一样了。

郑淳的表情太严肃了!

卢皎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哀怨又控诉地瞪了人一眼:有你这么当哥的吗?挖人黑历史是不道德的啊!

郑淳愣住了。

他像是突然惊醒,“对不起,是我……”

“咔嚓——”

什么断裂砸到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凉棚里的两人同时往那边看去,一截树枝不知为何突然从树上断裂,砸到了地上。卢皎月看得忍不住在心底暗嘶了口气,就这树枝重量,砸在人身上要砸出个好歹来。

她不由地对对面人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记得绕着树走。”

郑淳:“……嗯、好。”

这答应的声音很明显心不在焉。

卢皎月迷惑地看过去,就看见对方脸上那分明的歉意。

那过度的愧疚和难过简直看得卢皎月满头问号。

不过卢皎月也挺习惯的。她在郑家其实过得挺好的,但耐不住原身的身世实在凄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像是对玻璃人似的,她对着窗户发个呆都能被脑补出一出悲情大戏——她真的就是没睡好有点精力不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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