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节21(1 / 1)

正行之间,忽听身后马蹄声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看旗号,却是薛举的兵马,显见是薛仁杲分兵,绕过唐军营寨,追袭而来。此刻众寡不敌,众人不由得挥动马鞭,连连催马。只是李世民重伤初愈,体弱气短,没跑出多远,胯下的马匹已是越跑越慢。追兵的马匹却显然都是精选的良马,不多时,便已追到身后。刘宏基眼见危急,一咬牙,猛地一勒缰绳,拨转马头,领着十余名侍卫拦在道中,高声道:“侯兄,你带二公子先走。”众人一惊之下,不由得齐齐“啊”了一声。侯君集反应极快,口中叫道:“刘兄保重。”说着话,便朝李世民的马上重重地抽了一鞭。那马吃痛,顿时沿着大路没命地跑了下去。

眨眼之间,追兵已然来到近前。刘宏基眼见为首之人跃马执矛,很是眼熟,定睛细看之下,不由得失声道:“翟兄弟,怎么是你?”原来来人竟是当日在长安街市上与赵德言相斗的那个姓翟的汉子。那姓翟的汉子见是刘宏基,也忙勒住马,抱拳道:“原来是刘大侠。在下翟长孙。前次多蒙刘大侠援手。当时形势所迫,未能表明身份,还请刘大侠见谅。”虽是两军对敌,礼数却丝毫不缺。刘宏基心念一转,便已然明了,当即笑道:“史兄这场江湖大会,当真是来了不少豪杰。翟兄弟身处险地,还敢仗义出手,果然好胆色。在下佩服。”翟长孙刚道声“不敢”。不想刘宏基脸色一变,接着又道:“只是长安一见,观翟兄所为,本以为也是当世豪杰,如今看来嘛…”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冷笑数声。翟长孙面沉似水,沉声道:“如今却又如何?”刘宏基道:“方才突袭我军的骑兵,到底从何而来,翟兄难道不知?便是翟兄所骑的这些马匹,想必也不是本地大凉种吧?”他是盗马贼出身,对各地的马匹了如指掌。翟长孙等人的马匹,虽然不甚高大,然而胸宽体健,颈短鬃长,他一眼便认出正是产自突厥的马匹。故此忍不住出言讥讽。

翟长孙闻言,顿时脸色涨红,他从长安返回,听闻薛举联合突厥,准备共犯长安,便极不赞同。只是薛举主意已定,他也无可奈何。突厥兵士凶暴,在金城的所作所为,与在长安所见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中愈加不满。今次交战,便独率一军,追袭逃亡的唐军,不与突厥合力。不想遇到刘宏基,被他当头一问,只得强道:“唐公所作所为,也不过半斤八两。”刘宏基淡淡道:“唐公虽然示弱,却终究没有引胡虏入中原,借突厥的兵势来争天下。”翟长孙闻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对。他本就不擅口舌之争,当下不与他在此事上纠缠,却改口道:“此事以后再说也不迟。刘兄既然在此,前面想必便是秦王殿下了吧?”刘宏基被他一语道破虚实,神色微微一变。翟长孙见他迟疑,心知自己所料不错,叫声得罪。随即便跃马执矛,直冲过来。

刘宏基心中暗暗叫苦。他一见追来的是翟长孙,便有意借其在长安的行事,意图与他争辩一番,从而拖延时刻。谁知翟长孙为人刚勇,心思也很细密,竟不与他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这翟长孙的枪法锐利无比,本就是马上所用,如今又换了长矛,更是如虎添翼。二人若是平地相斗,他轻功高绝,进退驱避,自然不惧。然而如今身在马上,虽然他骑术也极高明,但是马匹却终不及他身法灵便。眼见翟长孙这一矛势挟劲风,眨眼之间,便已来到面前。当下不及细思,手中刀急忙一式“推窗望月”,将长矛斜着向外推出。不想翟长孙这一矛借着马匹前冲之势,力道非比寻常,刘宏基这一刀不过将其推得稍偏了寸许,长矛却依旧中宫直进,直指刘宏基胸前。刘宏基大惊,好在他当初以盗马为生,马上功夫极是了得,此刻左右闪避均已不及,危急中双脚甩开马镫,手中刀在矛上略一借劲,就势一个筋斗向后翻出,这才避了过去。然而翟长孙战马并不停步,刘宏基双足刚刚落地,还未站稳,长矛又已指到面前。眼看刘宏基已是万难闪避,翟长孙却左手猛地一勒缰绳,那马顿时前蹄腾空,人立起来,矛头硬生生地定在了刘宏基咽喉前寸许的地方,不再下刺。这几下交手,翟长孙人马如一,其中枪法之锐,腕力之强,眼力之准,骑术之精,都极为了得。饶是刘宏基生死只在眼前,也禁不住喊了一声“好”。

翟长孙脸上毫无得色,淡淡地道:“刘兄好口才,眼前只好先委屈刘兄一下,待兄弟抓了秦王殿下回来,再一并请教。”说罢,命人将刘宏基缚住双手,然后牵过一匹马来,又分出两名兵士,将刘宏基押往营中。此时刘宏基所率的侍卫都已逃散,翟长孙也不理会,依旧沿着大路去追李世民。方才耽搁了一刻,李世民等人已然不见了踪影。翟长孙倒也并不担心,眼前只是一条大路,两侧都是高山密林,他与部下所骑都是精选的良马,料想不久便可追上。不想他一口气追出了二三十里,却始终未见李世民等人的踪迹,不由得心中暗暗诧异。

原来李世民的马匹虽然被侯君集加了一鞭,一时性发,狂奔了一阵。然而时候一长,终究还是又渐渐地慢了下来。侯君集见不是法,料想再跑下去,迟早会被翟长孙追上,索性与众人都弃了马匹,他负起李世民,与沈轩还有那个姓马的老者沿小路翻山而行。小路崎岖,众人轻功的高下,立时便显现出来。侯君集轻功高明,虽然负了一个人,但奔跳纵跃,依然行有余力,于众人之中当先而行。那姓马的老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虽然看上去不及侯君集迅捷,但脚步沉稳,丝毫也不曾慢了。沈轩的轻功却大大不如,不多时便落在了后面。好在他曾得云鹤道人传授“白驹过隙”的身法,每当被落得远了,便施展出来,紧赶几步,追上二人。只是白驹过隙身法极是消耗内力,沈轩这数月之间,虽勤练易筋经,内力已颇有长进,然而时候一长,不由得开始大口喘气,渐感力不从心。

几人行了一阵,山中忽然现出一小片平地,李世民眼看沈轩落在后面,随即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笑道:“大家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众人行了这一阵,料想翟长孙已追赶不上,正好平地的边缘散落着几块大石,当下便各自找了一块,坐在上面调理内息。

沈轩趁此机会又给李世民把了把脉,见伤势并未恶化,这才放下心来。李世民笑道:“这一路上辛苦沈兄弟了。”沈轩忙摆手道:“我师父常说,治病救人,本就是学医之人份内之事。二公子倒也不必客气。”李世民又道:“先前听药师兄所说,那位史姑娘几个月以前,曾遭人暗算,中的也是这雪龙涎的毒?”李靖既然来迷谷寻医求救,那么长夜林遇袭一事,自然李世民也已知晓。沈轩点头道:“不错。”李世民沉吟道:“这就奇了。我本以为这一次是薛举或突厥派遣了什么高手前来行刺。可既然那位史姑娘也曾遇袭,那就有些说不通了。这件事当真有些蹊跷。”沈轩叹道:“可惜直到今日,也不知那蒙面人到底是谁?”李世民伸手在石上重重地拍了一记,然后恨恨地道:“不管是谁,这一钉之仇,李某算是记下了。”他自幼聪慧,深得李渊期许。自带兵以来,更是连战连捷。却不想这一仗被人暗算,最后落了个兵败人伤。他性情本就甚是高傲,如此一来,禁不住对暗算自己之人恨之入骨。

话音刚落,却听身旁的树林里有个声音笑道:“有趣。不知哪路的朋友,居然抢在了赵某前面。”紧接着,一个中年文士从树后踱了出来。众人不想这荒郊野岭居然还有旁人,心中都是一惊。沈轩一见来人,不由得脱口道:“赵德言?”赵德言闻声,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也在这里。很好。”这时,侯君集已抢上一步,站到李世民身旁,那姓马的老者却缓缓站起,不紧不慢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判官大驾光临,当真难得。”赵德言冷笑一声,答道:“不敢。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有幸,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马铁衣。”

原来那姓马的老者名为马三宝,当初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声。因他内力深厚,与人交手时防御严密,如着铁衣,故而有此称号。后来他遭逢大难,被李家人所救,于是便投身到李家门下。李渊起兵,他凭借当年的声望和一身内力,也收服了不少江湖上的人马。这一次李世民出征薛举,便一同前来。赵德言初入江湖之时,曾经找上他较量。当时一番拼斗之下,输了一招,心中一直引以为耻。后来他搜魂手的功夫大成,便有意再报当年之仇。不想今日却在这里遇上。

马三宝环顾左右,见只有赵德言一人现身,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姓赵的来意不明,少时若是交手,对方只有一人,己方自是大占便宜。当下转头向李世民禀明赵德言的来历。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这位赵朋友不知从何而来。方才说被人抢在了前面,莫非此行也是……”赵德言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二公子猜的不错。在下自突厥而来。可惜前几日被人捷足先登,不过嘛,今日在这里遇上,也是一样。”以血手判官在江湖上的名声身份,自然不会谎言欺人。他既坦承来自突厥,此行自然来者不善。李世民道:“原来如此。赵先生孤身一人,便想将我等尽数留下?”赵德言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然后笑道:“那个姓翟的不中用,居然被各位逃到了这里。说不得,剩下的事情,只有在下替他代劳了。”说罢,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仿佛甚是无奈,然而言下之意,自是已将众人视作囊中之物。众人心头愤怒,却又暗自警惕,马三宝与侯君集早有耳闻,血手判官赵德言近些年在河北一带连败高手,闯下好大的名头,已隐然有独霸北方武林之势。他既敢孤身前来,想必有恃无恐。沈轩也记起萧璐临行前对他讲论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时提起过,赵德言武功极高,搜魂手的功夫狠辣无比,专伤人经脉,倘若遇到,务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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