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节19（1 / 1）

李靖不及包扎伤处，急忙走过来，除去沈轩身上的绑缚，然后将他扶了起来。沈轩回过神来，心中又惊又喜，忙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李靖正待说话，这时门外又闪进一人，淡淡地道：“我巡视过了，没有别人了。”沈轩抬头望去，见来人竟是侯君集，不由得心下大是诧异。当初这二人在长安城中大打出手，不想这次却一起来到迷谷。

李靖点点头，然后对沈轩笑道：“我等是来寻尊师萧先生的。没想到却正好救了兄弟。”沈轩在屋中寻出金疮药，一面为李靖包扎，一面道：“大哥寻我师父做什么？”李靖叹道：“二公子中了雪龙涎的毒，特来请萧先生前去医治。”

这句话异峰突起。沈轩闻言，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当初史燕儿在长夜林遇袭，那蒙面人的透骨钉上便喂了此毒，若不是刚巧遇到了师父和自己经过，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这种蛇产自辽东，极难捕捉，故此江湖上十分少见。萧璐和史燕儿事后都曾仔细推敲，却始终猜不透那蒙面人到底是什么人。不想今日听李靖所说，李世民竟然也会中了此毒。

这时，侯君集也走上前来，急道：“如今二公子伤势危急。我和李兄兼程来请尊师。不知尊师现在哪里？还望能随我二人尽早前去，唐公必定感激不尽。”说着话，深深施了一礼。沈轩见他满面忧急之色，与当初在长安城时的嚣张盛气已是判若两人，又见侯李二人衣衫凌乱，上面满是尘土，想必是一路之上来的慌忙，无暇整理，便直接到迷谷中来见师父。当下忙道：“我师父自去年便外出未归，如今却不在谷里。”侯李二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齐齐问道：“萧先生去了哪里？”沈轩之前虽听云鹤道人说起萧璐这一路之行的经过，但其中很多事情他也不知缘故，当下也不便对二人提起，只是道：“我师父前些时间传话回来，他老人家如今在江南一带，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侯李二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侯君集这才喃喃地道：“这便如何是好？”说话之间，竟似要垂下泪来。李靖却叹了口气，对着沈轩躬身一礼，然后道：“既然如此，只有麻烦兄弟辛苦一遭了。”这句话大出沈轩意料，他吃惊地看着李靖，脱口道：“我？”李靖点头道：“兄弟是萧先生高足。前次兄弟也曾说，那位史姑娘中了雪龙涎的毒，幸好遇到萧先生，这才得以痊愈。其中如何医治，想必兄弟也应当略知一二。如今二公子伤势危急，没奈何，只有请兄弟出手一试了。”他这么一说，侯君集也反应了过来，当即也再一旁连声附和。

此事干系太大，沈轩半分把握也没有，本来还想推辞，却架不住二人苦苦相求，侯君集说到后来，更要跪了下来，想必李世民的伤情确是危急。沈轩眼见如此，只得答允一试。李侯二人顿时大喜，李靖道：“既是如此，兄弟且收拾一下所需药物，咱们尽早启程。”说着话，便与侯君集提起那高矮二人的尸身，自去院外掩埋。

眼见二人离开，沈轩这才四处查看草堂中的情形，只见每间屋中都是桌翻椅倒，各种书籍杂物丢得满地都是，一片狼藉的景象。那高矮二人搜查得极细，每一本书籍，每一处角落都未曾放过。他心中不由暗暗纳闷：师父一向隐居迷谷，极少过问江湖上的事，方才那高矮二人寻到师父手写的医书，却弃如敝履，自不是为了师父的医术而来。可除此之外，他着实想不到这荒山野谷之中，还有什么物事值得这二人从江陵千里迢迢地前来搜寻。只是那高矮二人都已毙命，此中缘由却也一时难以明了了。如今李世民中了雪龙涎的毒，形势危急，侯李二人星夜前来求医，眼下也只有先设法寻解毒之法，这高矮二人的事且容日后再慢慢参详了。

他虽然追随萧璐日久，然而却从未独自诊治过他人的病症，此刻事到临头，不免心中惴惴。当下茫然四顾，一时也不知该收拾些什么。忽见一本书扔在脚下，沈轩顺手拾了起来，只见封面上题着《妙手指归》四字，想来正是方才被高矮二人扔掉的那本。他识得这四字正是萧璐手书，想起方才高矮二人的对话，心道这书师父既然小心收藏，想必极是珍视，当下拂去尘土，顺手翻阅起来。然而读了几页，沈轩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书中所记满是医学药理，还有萧璐行医以来的诸般心得。原来萧璐山居无事，回思自己一生行医，救人无数，比之华佗扁鹊，只怕也不逞多让。如今年齿渐长，忍不住动心要把平生所学记载下来，其中也不免有些流传后世的意思。故此书中对于医理药性，记述极为详尽，更妙的是，萧璐久在江湖，对于如何疗伤解毒，心得极为丰厚，也都分门别类地记载下来。沈轩翻到解毒篇，果然见到“雪龙涎”列在其中，萧璐非但记述了雪龙涎的毒性，如何施针用药，也在“解法”条目下一一写明。虽只廖廖数语，却已道尽其中关键。最后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却是简单记述医治史燕儿的经过，想是前不久才添加上去的。

沈轩心下大定，将这本《妙手指归》小心收入怀中，正待去旁边的药室取些应用的药物，一抬眼间，忽见师父的那支竹箫也扔在一旁。这竹箫青翠异常，绿得宛若一泓春水一般，认谁一见之下，便知不是凡物。然而方才那高矮二人却弃之不顾，显然是认定所要找寻之物更加重要。只不过这二人要到底要找寻何物，恐怕唯有萧璐才能知晓了。他心中疑惑，恨不得马上见到师父一问究竟。可惜眼下萧璐远在江都，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只得压下满腹疑问，顺手将竹箫拾起，插在了腰间。这是师父珍爱之物，自己离谷远行，自然要带在身边。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屋中的家具东倒西歪，各色物品散落了一地，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物事要带在身边，于是便到旁边的药室中找寻药物。萧璐平素里山居无事，也炼制了一些解毒疗伤的药物，如今正好取用。

不大一会儿功夫，李靖与侯君集草草掩埋好了高矮二人的尸首，已然返回。侯君集心中焦急，一回到屋中，便高声叫道：“沈兄弟，收拾得如何了？”沈轩此时已将萧璐平素炼制的各类丹丸，拣所需的装好行囊，至于其余常用药物，想来李世民身边不会缺少，倒也不必携带。侯君集心忧李世民的伤势，在一旁不住地催促。沈轩也知事态紧急，只得写了封短信，放在屋中显眼之处，里面简单写明自己今日遇袭，幸得李靖解救，如今前去为李世民治疗雪龙涎之毒，免得师父万一回来担心。

沈轩放置好短信，然后牵出马匹，与侯李二人一同出到院外。侯李二人来的时候，为示尊重，远远便下了马，步行前来拜谒。也正因如此，高矮二人直到李靖在屋外开声，方才发觉。沈轩见二人栓马之处拴着数匹骏马，心知二人必是一路换马，兼程赶来。其忧急之情，可见一斑。

侯李二人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立时便纵马狂奔。幸亏沈轩如今骑术已非昔比，尽力策马，倒也能够跟得上。二人见沈轩紧随其后，心中甚喜，当下更不迟疑，连连挥鞭，几匹马跑得如同飞起来一般，眨眼之间，便已出谷而去。

直到此时，李靖方才有暇问起那高矮二人的来历。沈轩把经过简述一遍，李靖皱眉思索，也是不得要领，只得叮嘱沈轩，如今江湖险恶，务须多加小心。

行不多时，三人已然转上大路，来到一处岔路口前。去长安本该西行，不想侯李二人却纵马向西北一条岔路上驰去。沈轩不解，忙赶上前去，叫道：“李大哥，咱们不去长安吗？”李靖道：“兄弟有所不知，二公子如今领兵同薛举交战，驻军在高墌城。”沈轩“啊”了一声，大出意外。他在长安时听李靖说起过天下形势。李渊虽已占据关中，然而如今天下群雄割据，也都称雄一方。东面是李密和王世充，各自占据了瓦岗和洛阳，声势浩大，彼此间斗得不可开交。北面是刘武周，依靠突厥，占据了马邑，对中原虎视眈眈。南方和河北还有萧铣和窦建德，也都不可小视。而西面就是这个薛举了。薛举久居边地，一向结交豪杰，如今趁着天下大乱，占据了陇上一带，手下兵强马壮，也一直觊觎关中。当初李渊攻取长安的时候，薛举也打到了扶风，不过前后脚的差距。当时两军相遇，李世民领兵大胜了一阵，薛举这才退回了陇上。不想如今两边又已开战。

沈轩心中疑惑，对李靖道：“前次我在长安的时候，大哥当时正在收拾行装，准备东出洛阳。如今怎么倒和薛举打起来了？”李靖摇头道：“洛阳城池坚固，王世充防守严密。又岂是轻易拿得下来的。二公子一击不中，也就退兵了。”沈轩笑道：“果然被大哥说中了。”李靖脸上却并无得色，只是道：“这次劳师无功，幸好也没折损什么人马。总算是不赚不赔。”沈轩不通军旅之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一旁的侯君集却轻哼了一声，接口道：“然而药师兄提议在三王陵设伏，打退了追兵。二公子如今可是看重得紧呢。”他说话之时眼睛看着别处，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异样。李靖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地道：“不敢，侥幸而已。”

这次侯李二人前来，沈轩记起当初在长安，侯君集率人围捕李靖与自己之事，行路之时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此刻听说李靖立功，禁不住替他高兴。当下便向侯君集细问经过。侯君集虽有些不情愿，然而如今正有求于他，于是便将退兵之时的情形简单述说一番。原来当时洛阳出兵追袭，不想李靖熟识洛阳周边的山川地理，进言李世民在险要之处预先埋伏下人马，将追兵打得大败而回。他虽说的简略。沈轩却听得眉飞色舞。李靖叹道：“少年时江湖上的闯荡，不想如今却派上了用场，当真是世事难料。”

三人一路策马疾行，遇到店镇，也不打尖安歇，只是买些馒头胡饼，就在马上胡乱吃上一口，马力若是乏了，便换马而行，唯恐雪龙涎毒性发作，不及救治。

路上沈轩问起李世民中毒的情形。原来李世民这次领兵进驻高墌城，与薛举的儿子薛仁杲对峙。先前李渊攻占长安之后，二人曾领兵有过一战，当时李世民大胜，陇上一度人心惶惶，故此这次唐军出征，士气极盛。不想到达高墌城后，李世民夜间巡察军营，忽然被一支透骨钉从背后射中。当时随行的本有刘宏基、侯君集等人，然而这支透骨钉从暗处突然射出，来势又急又快，众人不防之下，竟都不及拦阻。那钉虽然不大，却透甲而入，显见是高手所发。也所幸李世民有甲胄在身，透骨钉入肉不深，伤势倒不如何沉重，只是钉上喂的毒药却着实厉害，营中的军医又不擅疗毒，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吊住李世民一口气。后来延请名医，这才有人识得中的乃是雪龙涎的毒，至于如何医治，却是人人束手无策。李靖想起沈轩曾对他讲过，史燕儿在长夜林遇伏，也正是中了雪龙涎的毒，幸得萧璐医治，这才得以痊愈，于是便自告奋勇，来请萧璐。虽然迷谷遥远，然而众人别无他法，也只有如此一试。侯君集放心不下，便随同前来。没想到机缘巧合，在那高矮二人手下救了沈轩。如今萧璐既然不在，只有请沈轩前去，总是一线生机。

沈轩这才知道此事前因后果。然而问起那发钉之人，侯君集道当时李世民方一中钉，身边的侍卫高手便纷纷向透骨钉的来处扑去。不想黑夜之中，刺客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想来那刺客也甚是机警，知道李世民身边高手众多，一钉发出，不管中与不中，立时便抽身遁走。能在这一瞬间，从众人眼下溜走，其轻身功夫也着实了得。李渊自起兵之后，军中便招纳了不少江湖上的豪杰。那刺客若是混入其中，更是不易搜寻。众人无奈，只得徐徐查访。对外只说李世民染病卧床，以免军心不稳。

沈轩听罢，心中微感失望。行刺李世民之人想必与长夜林那蒙面人乃是同一个人。他原以为唐军之中高手众多，多半已将此人拿获，长夜林一事的原委也可水落石出。不想此人来去自如，依旧无人识得其身份来历，想起史燕儿如今在江湖上行走，不由得隐隐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