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坤姑娘卖馒头”26(1 / 2)

所有的积蓄压在机帆船上,虽然只有一成股份,却是周东城十成的希望,每天起早更的时间,周东城挺起腰板,迈着大步,嘴里哼着家乡的小调,来到毛家肉铺,与毛家、蒋家的人汇合。

机帆船请了船老大,船上有管账的人跟船,经营上的事都交给大股东毛国才,股东们有时候相着手在一边看,有时候闲不住,帮伙计们指挥搬运货物。毛国才就用这个时间,跟股东们说说,头天货物装了多少,客人上了多少,与人力船比,机帆船明显有着优势,听着数目字,周东城脑海里开出银花。

等到早班船从镇上冒着烟发船,周东城买两个大肉包,热腾腾地托在手上,一路小跑回家,这时候家里人也起身了,怀孕的周坤英只肯吃一个,另一个给奶奶。

奶奶张开嘴笑,嘴里还剩几颗又长又黄的牙齿,奶奶掰一半包子给周东城:“我食量小,你吃。”

说完,奶奶还撕手里的包子喂秋生,周东城拿手挡奶奶,叫奶奶吃包子,他将手里的半个包子撕成小片喂丫头,丫头闻到香的自然懂吃,周东城手里的半个包子慢慢的都让秋生吃去。

周坤英要撕包子给周东城,被周东城训:“别烦啊,你吃,也是帮我儿子吃。”

周东城自己盛一大碗粥,捧在手里,沿着碗边,转着吸溜,这个时候,周东城会讲以前当兵吃饭的故事。刚到部队的时候,新兵们都是把自己的碗装满,等想盛第二碗的时候,才发现饭桶空了,后来才晓得,第一碗不能装太满,这样吃得快,才有机会装第二碗。这是平时,要是部队开拔,或者打仗,饭就不一定正常供应,有经验的老兵都有一个口袋,平时总会积存干粮。

周坤英说:“还是你们当兵的好,扛起枪,就有粮,还有军饷,不像我做小媳妇的时候,虽然有的吃,但是咯么小的人尽做大人的事,苦得要死。”

奶奶说:“不说了,说了我眼泪水就要下来,我家坤侯是真吃到苦,都怪奶奶不好。”

周坤英:“怪你做什么事?”

周坤英想要怪的是父亲,只是每每想起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偏爱,周坤英对父亲的恨意就没那么浓,倒是城里的弟弟,每次姐弟相见,但凡提到父亲,弟弟骂人的话也说。

周东城笑着说:“你做小媳妇,是蛮苦的,但是不会要命吧?我们一起出来当兵的,后来有两个死在战场,一个打残了,残废的那个拿了一点抚恤金回家,连田都种不了,不如死了的好。”

周坤英接话:“也是,当兵的钱都是拿命换的,你也别后悔跟我下乡,留在城里当伪警察,没什么好事。”

奶奶也说:“对滴,不能帮日本鬼子做事,没得好报应。”

周东城发自肺腑地说:“一点也不后悔,我在这里蛮好的,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机帆船刚刚开航,要支付各项开支,分红的事,要等年底才有,吃过了早饭,夫妻俩操持起织布机赚点吃饭钱。

时间晃荡着,就到了年底,毛国才在蒋家茶馆店摆下一桌,请机帆船的股东吃饭,动筷子之前,毛国才将账本拿出来报给众人听:“开掉了船上的人工、柴油钱,城里乡下各处官老爷打点的钱,纳税的钱,本来还有一笔盈余。”

什么叫本来?听的人有点纳闷,继续听毛国才说。

毛国才摸了摸发光的脑门子,从账本里抽出一张纸,让众人传阅:“你们看看,皇军准备下乡扫荡,缺军粮,非要叫我们解决,人家手里握着审批机帆船通行证的资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皇军打的收条,你们看看,哎,没法子。”

日本人敲镇上商户的竹杠,也不是第一次,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怀揣着希望,被一张纸浇得心里透凉。

“不过。”毛国才顿了顿,“我是牵头的大股东,不能叫各位就这样过年啊,这是从我家肉铺支的大洋,每家十块,先把这年过得体面些。”

大家从失望里得到些许宽慰,心情好了许多,周坤英坐在熟悉的桌子,这是她小时候,父喝酒常坐的八仙桌,桌面包裹了时间累积下的油腻与故事,虽然酒桌上的青年毛国才与青年蒋七已变成秃顶的中年。

周坤英端起酒杯来,忽然看到了当年的场景,她心里隐隐地不安,这种不安,只是瞬间在心里跳跃了一下,又瞬间被喝酒的气氛冲淡,周坤英用她的大酒量放倒了一桌的男人。周东城虽然是军人出身,喝酒却不是自己女人的对手,那个晚上,周东城是被周坤英扛回家的。

十块大洋,是周家在机帆船投资上唯一的回收,次年秋天,机帆船送了一趟货去金沙镇,回来的路上,船被土匪劫了。

毛国才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可是在皇军的地盘上啊。”

周东城夫妻俩急得跳脚,再急也没有用,船是回不来了,投资也打了水漂,当初的约书上写得明白,遇到天灾人祸,自认倒霉。

夫妻俩回到家,哭了一回,然后大吵了一架。

周坤英:“当初叫你不要跟姓毛的多来往,你偏偏不信。”

周东城:“人家是大股东,损失更大。”

周坤英:“人家是有钱人,家大业大,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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