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奇泉通幽处 74(1 / 2)

那时月顺着山涧牵马而上。

走过一处山谷,前方山坡出现一片枫树,战袍形的叶子,红得跟火一样。

时月刚才听乡人说,泉水就在这片枫树林里,于是径直往枫林攀登。

山道左边是深深的山涧,里面时而泉水清清,游鱼历历,时而岩石裸露,细沙铺陈,时而又野草丛生,分布着石菖蒲、水芹菜、野茭白等等。两边的石缝里长满了青苔和八角刺、长春藤、何首乌藤。

就在枫林尽头,峰峦突起处,他看到石壁上刻着四个字:枫林咽泉。落款是苏东坡。

哦,这个“枫林咽泉”,想必就是乡人口中的“噎水灵关”了。原来他们口中的“大官”,是苏老爷子啊。

这老夫子可真是个人物,又当官又写诗,又特别喜欢游山玩水,是半个徐霞客呢。时月一边想,一边欣赏着东坡的字。

这字的笔画肥而不腻,就像老夫子发明的“东坡肉”,充分体现了苏字骨肉匀称又有意“压扁”的特点。

就为这个,当年他的学生黄庭坚还讽刺其字为“踏死蛤蟆”。而苏老师则反讽黄字为“死蛇挂梢”,亦十分形象,因为黄字反东坡之道,故意将笔画拉开拉长,十分夸张,后世美称其为“荡桨”笔法。

其实,师生二人的结字各有千秋,但无论长还是扁,因其丰神俊逸、骨力内蕴,所以都成为书法史上的名家。

苏轼因不肯变通,老讲真话,所以不管是王安石当宰相,还是司马光主政,哪一头哪一时都不讨好,都受到排斥与打击。

说好听点当官一辈子,实际上是流放一辈子。好在这老夫子天性善良聪明,到哪里都是一片赤子之心,好事办尽,山水游尽,美食吃尽,是一个让后世读书人顶礼膜拜的饱学之士和达观之人。

此人做官做得认真,做人做得豁达,到哪里都有新发明。

到黄州,才发现确有秋风扫菊花之事,当年王安石“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的诗句是正确的,为自己的轻率否定而感到惭愧。此后开荒种地,躬耕东坡,自号“东坡居士”。

到杭州,疏浚西湖,增设堤坝,筑了后世所称的“苏堤”。

在惠州,传播插秧技术,建造水碓水磨。

到儋州,为百姓掘井,解决了吃水问题,还大力发展教育。

……

苏东坡在杭州当过两次官,一次任通判,一次任太守,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秦时月到达泉水旁时,这水刚好在“咕咕”地冒上来,山涧中一时流水潺潺作响。

后来水不冒了,上游的山涧里变得空空如也,下游石涧里的水,也开始浅下去,浅下去,一直浅到没有,只剩下石窝子里的那么一丁点;声音也随之小下去,小下去,一直小到完全没有。

只有风在轻轻地吹,树叶在轻轻地动。

原来这泉是从山体根部流出来的,却突然之间没有了。

秦时月想,该是一会儿又会出来的吧?他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时有时无的泉水,在地理上叫做间歇泉,是空气压力作用到山中的泉体而产生的。

而产生这一现象的山体,往往是喀斯特地貌,山中藏有溶洞。

果然,十多分钟以后,水声又“咕咕”地响起来。

他看看山体根部,泉水大团大团地涌出来。一时,山涧内泉水奔流,“叮咚”作响……

风中飘来肉香。

时月想,是周围人家在烧饭了吧,这才感觉到肚饿。

当年苏老爷子来此一游,就写过“西崦人家应最乐,烹葵煮笋饷春耕”的诗句(《新城道中》)。所以,咱也别老说百姓苦了,山民之乐而悠闲,有时胜过皇帝老儿呢!

这样想着,他便抬头四顾,却哪里能够见到人家?

这咽泉所在,恰是一处半山坡,视野极好,只要是在这山上的,上下左右一览无余。他以为刚才闻到肉香只是错觉,是自己想吃饭了而已,便急忙牵马下山,不一会就从野地转到山道上。

不想这一转,却听到了隐约的风铃声,转头一看,西面高高的山崖上,露出一角杏墙。

一听到风铃声,他就想到檐下那酒杯大的钟形的造型,铜或生铁的材料,那种长年累月经霜沐雨后形成的斑驳的表层。

他喜欢那种成色,透出岁月的沧桑,又包含着隐隐的生气。

他甚至还由此联想到那屋脊上的龙吻(鸱吻)和檐角上的蹲兽,那些仙人和走兽。

仙人骑在凤凰身上,后面一批神兽排着队跟在他后面。

这些神兽颇有来头,不仅有龙、凤、狮子、天马、海马这些人们喜闻乐见的动物,还有麒麟、狻猊、狎鱼、斗牛、獬豸、狎鱼等传说中的神兽。

他觉得这些神兽实在可爱又可敬。跟定了一位仙人,那就不管前面是丽日祥云、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霜雪雷电,是刀山火海,还是天堂胜景,他们都会紧密相随,姿势永远都是那么昂扬,笑容永远是那么轻松安闲…… 他听一位木匠说,古代的建筑工匠称这些小兽为“小跑”或“走投无路”,秦时月觉得有些愕然。

他觉得,应该称这些小兽为“小义士”或“义无反顾”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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