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受命归国38(1 / 2)

虎缶方才出宫,本欲顺道赴宫门外市集为曾淇采买衣物脂粉,哪知甫出宫门,还未上车,便被一人拦住。仔细一看,来人正是兴汶府上管事,言说兴汶正在治办宴席,一众好友也在赶来的路上,为御史大人庆功。

虎缶奇道:“我方归殷都半日,你主便知晓了,当真耳目灵通。”

兴府管事一边伺候虎缶上车,一边笑道:“这宫门内外耳目众多,算起来,御史大人凯旋之事,殷都中我家主人算是后知后晓的,故而方才忙于置备宴席。”

虎缶一想,自己在宫中任小臣时也有耳闻,各方势力都在宫中收买眼线,为的就是先人一步知晓重要信息,想不到如今自己的行止作为也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重要信息。虎缶最近忙于王事,倒是未曾料到这一点。想到这一层,虎缶不禁觉得周遭暗处有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不自觉地正襟危坐,将伸入脖颈搔痒的手收了回来。

是日,自小食时分至深夜,虎缶与一众好友在兴府宴饮高歌,平日寡言的姬非高歌一曲西鄙俗曲,曲调高亢雄浑,博得满堂喝彩。好友中独缺了子昭,虎缶提起子昭,一众好友皆唏嘘不已,借着酒力又说了最近两个月殷都中有关更立储君的传言,看似子昭的境遇更加不妙。

虎缶念及此处,心中无心欢饮歌舞,一班曼妙女万舞姬也提不起他的兴趣。更何况虎缶心中还记挂曾淇,回想今日曾淇猜题不中时怏怏不乐的神情,心中怜意大盛,决计次日朝会之后一定为心上人采买礼物,以博佳人一笑。便以次日还要参加朝会为由,告退离席返回虎府。

饶是如此,次日朝会之上作为主角的虎缶依然酒意醺醺,强打精神。幸而商人好饮,贵胄尤甚,朝会之上只要不醉酒失态就不算失礼。

朝会之上,先由太卜任风向朝臣解说前日占得西方入寇之卜的卜象和卜辞。任风乃是商汤时左相任仲虺之后,亦是薛方国小宗,是当今薛侯的叔祖父,年事已高,说话缓慢,一句三喘,说了半天才将卜辞解说完全。众臣听后窃窃私语,加之西方小羌东渐之事,殷都中已人尽皆知,朝臣显然皆在担忧西方战事再起。

其后,便命虎缶禀告河东兆征兵筹粮的结果,众臣听后大半面有惊讶之色,面带诧异者显然皆是耳目不灵之辈,没有提前得知虎缶在河东兆征兵的事迹传言。

虎缶禀告完毕,商王子敛缓缓说道:“虎缶再立一功,当赏。然余闻言,虎缶擅免重臣,私调王师,有罪当罚。余一人深不以为然,若事事圈囿,臣子何以奉公?故余必赏虎缶。”说罢,挥一挥手。

侍立一侧的多尹姜贞便举起写在一方白帛之上的封赏王命,宣读起来:“王曰‘庸鼓殷殷,天下从之。商道振振,贤臣辅之。’虎方侯嫡世子,太史寮御史虎君缶,奉王命登兵募卒。二月有余,辗转千里,募得忠勇士卒三千六百,兵革粮帛亿万。王曰‘大赏以酬其功,封虎侯庸为西伯,统领西方戎事,令虎缶为西史,执掌西方史事。’钦哉王曰!”

姜贞宣读王命以毕,虎缶赶忙出列行大礼叩谢。商王意犹未尽,言道:“虎君父子为西边藩障,可使余一人少去许多西顾之忧。卿即日便启程,轻车简从,前往虎邑,探访西边各方国与诸羌动向。此去虎邑,为国分忧。余一人欲再赏虎君,君可有他事欲求封赏?”

虎缶本欲求商王召子昭回都,但子昭早已明言不可有此一议,虎缶只得作罢。虎缶最近心中所想、身上操劳,除了征兵便是曾淇,如今征兵之事已了,脑海中满是曾淇的曼妙倩影。此时,商王突然节外生枝要给自己额外封赏,朝会之前多尹姜贞交代的朝会议程可没有这一问。

虎缶心中一急,脑子一热,将脑中的曾淇说了出来,朗声道:“臣已及婚娶之年,尚未有婚约。然心中有一佳女,温良淑德。其父乃虎方之臣曾氏,为大商战殁沙场,其母亦往,此女名淇。求大王为吾二人赐婚,则缶与虎方上下不甚欢兴雀跃,感念大王圣德厚恩。”

商王面露微笑,道:“如此佳事,余当成全。汝与曾淇可有婚约在身?”

虎缶答道:“臣与曾淇皆无婚约在身。”

商王道:“准虎缶所请。令宗尹为主婚,待虎缶从虎方返回,便即行纳吉、纳征之礼。”

虎缶再行大礼谢恩。

朝会罢了,虎缶简单敷衍了相熟朝臣的恭喜,飞奔出宫门,教候在此处的虎爪奔回虎府,交代府中人准备明日返回虎方的车马行李。自己则与邓斛驾车,直奔市集为曾淇采买礼物。此事不办,虎缶心中仿佛无法安定下来,坐卧不宁。由此观之,自古热恋男女的情爱之事皆是如此,今人谓之“恋爱脑”。

中午时分,殷都的天气由阴转雨,雨雪交杂的湿雪如碎星一般,细细密密的从阴沉的天空中洒落而下。虎府中曾淇的心情却与此时的天气迥然不同,托腮望着天空,沉思了良久之后,曾淇正欲去安顿准备今天阖府上下的小食,却见虎爪急匆匆跑进府来。眼着虎爪一人神色慌忙、满头大汗地奔进前庭,曾淇突然心中慌悸,暗道不好,难道是虎缶在今天的朝会上出了什么岔错。府中众人围着虎爪一番询问之后,方知虎爪虽然形色慌忙,但带来的却都是好消息。

虎爪先是稍微将气息倒顺,便在虎负和虎牙催促的眼神之下喘息着说出了第一件喜事,虎侯和虎缶皆被商王封赏。接着,虎爪便将眼神转向由内室匆匆赶来的曾淇,将第二件喜事大声说了出来,虎缶求商王赐婚,商王不仅准其所请,还令宗尹子弗主婚。众人闻言顿时欢呼鼓掌,原本各自在房中忙碌的府中人众听得前庭嘈杂,也都围拢了过来,一探究竟。

邓斛在侧调笑曾淇:“难怪此次赴河东兆一行,路上少主不要我驾车,将我这老驭者赶去后车,我还道犯了什么过错,原来是为了成就好事。”

虎负接话打趣道:“尔个糙黑老驭安坐车上,夹在少主和曾姑娘中间,只会碍手碍脚,坏人佳事。这便是犯了天大的过错,犯错却不知错,错上加错,我若是少主,一定重重责罚于尔。”

邓斛哈哈大笑,道:“管事说得不错,老邓知错认罚。还请曾姑娘小食时多备些酒肉,老邓定然自罚几杯。”

虎牙凑趣道:“还唤‘曾姑娘’?今后要称‘少夫人’了。”

曾淇见众人七嘴八舌地道喜说笑,脸上顿时如桃花盛开一般,垂目浅笑着分开众人,打算躲去灶间好好整治一顿小食,应众人所请,庆贺一番。

此时,被人扔在一旁的虎爪终于喘匀气息,道:“尚有要事,若不是此事,我也不用急匆匆赶回来了。大王亲口下令,要少主明日启程,赶回虎邑奉公。”

众人欢呼声再起,远胜方才庆贺赐婚的欢呼之声,皆因离乡别家数年之后终于能返回家园而喜。然而,虎爪随后的话如一瓮兜头凉水教众人安静了下来。虎爪摆手道:“且莫急着欢喜,大王令少主轻车简从,故而少主交代此番返回虎方由邓斛驭车,虎牙随侍,其余人等仍留殷都虎府。少主令邓斛、虎牙、虎负即刻准备车马行装,明日一早便即离都西行。”

虎府上下立时忙碌了起来,为明日虎缶的远行洗车喂马、打点行囊。曾淇则带领几名仆妇开始准备路上的干粮水囊,随后又去虎缶的卧房,整理路上御寒的衣物衾裘,以及其余随身物什。又忽然想起,虽然商王令虎缶轻车简从,但是虎缶离家数载,此番返回虎方定不能空手而归,一定要为虎侯和夫人,以及国中重臣亲族带些礼物,便去库房取了三十余件前次在河东兆由各大族回赠的玉器骨簪、酒器食具等物。

曾淇收拾停当之后,已过了小食之时,又想起自己还有一匹织纹细帛,想让虎缶带给虎侯夫人,便又匆匆返回自己的卧房。曾淇推开房门便见,房中的案几上摆着七个精致的雕纹漆匣,正诧异间,又见自己的笫榻上放着几身叠好的衣物,其中一身正是自己钟爱的嫩绿色。

曾淇看到这嫩绿色的衣裙,心中顿觉无比甜蜜,知道这一定是虎缶所赠。因为,在殷都虎府之中,只有虎缶一人知道曾淇喜爱这生机勃勃的嫩绿色,也只有虎缶一人知道曾淇的乳名唤作绿衣。

虽然忙碌了大半天,身上有点疲惫,但是曾淇依然迈着轻快步伐来到前室。因为虎府今日多喜临门,更因明日便要与爱侣分别,今天的小食格外热闹,却又有些伤感。殷都虎府中的众人齐聚前堂,既为贺喜,又为道别。虎缶、虎爪、虎牙、虎负、邓斛等人各据案几用餐,而府中奴仆也在堂下大快朵颐。

众人见曾淇来到,纷纷起身道贺,曾淇颔首为谢,但是眼光大部分时候都避开虎缶热烈的眼神。虎缶的眼神则从未离开过曾淇,仿佛此时偌大的堂中、无边的世上,只有曾淇一人。

还未用罢小食,便有门人来报宗尹子弗来访,虎府上下又是一番忙碌招待。原来今日朝会上商王令子弗主婚,而宗尹一般只操办子族婚事,方国侯伯子弟的婚事却不在宗尹职责范畴之内,尤其是以何等礼仪操办这桩婚事,颇教子弗不解。故朝会之后,子弗特意求见商王。请教王命深意以及纳采礼仪规格。商王也不隐瞒,直言相告,因听闻虎缶说曾淇之父为王事死于沙场,其母亦亡,故欲以子族女子出嫁之仪为曾淇操办婚事,以彰其父忠勇之心。子弗体会到商王此举,一是表彰曾淇之父为国尽忠,二是笼络虎缶与虎方。故不敢怠慢,连夜到虎府询问一些年龄八字之类的细节,以便尽早操办订婚纳问之仪。

随子弗而来的一位宗尹署的小臣,趁着子弗询问曾淇之机,悄悄附在虎缶耳边,轻声说道:“家父近日在右学授业,未曾参与朝会。家父听闻虎君奉王命归虎方,欲与虎君面谈,请明日虎君西行之时,顺道至右学一游。”

虎缶先是一怔,继而注目观看,方才辨出这位少年正是太傅子岳的幼子,名唤子长。只因虎缶与其仅有几面之缘,故而一直未曾认出。虎缶也不多言,点一点头,对子长微微一笑,聊表谢意。

送走宗尹署的子弗等人之后,虎府中众人继续忙碌次日虎缶出行的各色物什,当日一直忙碌到深夜。待诸事安排停当后,虎缶来到曾淇房中,敲开房门,看着面带倦色,又楚楚可怜的曾淇,问道:“忙碌一日,怎还不歇息?”

曾淇答道:“虽疲惫,但一时无心睡眠。”

虎缶又问:“为何?今日你我大事已定,天下皆知,然我见你面有哀色,是何缘故?”

曾淇闻言终于面露浅笑,道:“我亦为此事欢喜不已,只是又要分别,不知何日才能相会。”

虎缶哈哈一笑,道:“我就猜到绿衣是不舍我离去,故而闷闷不乐。”笑罢正色道:“今日朝堂上我亦有心请求大王,准我带绿衣归虎方,可忽而想到,我等方国子弟在王都中既是奉公的臣子,又是质子。如今大王肯令我回归虎方已是天大的信任,我岂能再将至亲之人带走。岂不是有负王恩?即便大王准我所请,朝堂内外的重臣亦会议论纷纷。大王在朝堂上赐婚于我二人,你便是我未婚之妻,未迎娶的虎世子妇,留在殷都足令众人噤声。”随即,伸手将曾淇拥入怀中,轻声道:“此去一是传达大王封赏父侯之命,二是探查西边各方情势,三则是向父侯母亲禀明我二人婚事。待三事一了,我即刻返回殷都,与绿衣完订婚之仪,再请命一同回虎方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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