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黑店(1 / 2)

一路无话,转眼到了县城。

城里商贩、脚夫不断,各路道士沿街叫卖。

阴青色的天空下,伫立百年的青石城墙略显淡黄,衬得古城中的百姓更加有沧桑的意味。一入城,最显眼便是一条步行街:两排商铺张灯结彩,一个个铺名层出不断。人群如潮水般汹涌,时走时停。送饭盒的脚夫在人群中来回行走。

季文龙走在最前,一只棕犬紧跟在他后面,五人一犬来到一家酒馆前面,停住了脚。来往的人很多,一些人钻了进去,可大多数人只是匆匆而过。

“不如,就这里吧。”章杕向前一指,一块木牌上写四个字:金家酒馆。

“走吧。”季文龙也干脆地回答。

章杕率先走进了酒馆。

“五位,吃点什么。这是我们店可以做的菜。本来我们这不能带武器的。可这世道太乱,想防身也能理解。不过吗.......”小二笑嘻嘻地说着,还伸出了手。

二两碎银‘啪’地一声拍在他的手上,小二一喜。他不过随意一问,真不给钱也无甚大碍,话术罢了,没想到真有人能给这么多钱。

“那个,客官点什么菜。”小二一指菜单。那是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几十个菜名,可大鱼大肉的菜基本都被划了,仅剩下几个家常便饭。

“有的都来一遍,再来一个二楼的包房,大一点。”季文龙微笑地看着小二。

小二低头算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笑意地看向季文龙,“一两三钱银子。”

“才这点儿。”于是三两碎银拍在小二手里。

等小二走后,章杕靠近季文龙冲他咬耳朵“季哥,你有多少钱啊!五两银子,这么就没了。”

“我是江湖中人,得钱路子快,这些不算什么。”季文龙神秘一笑,“看没看见那个掌柜的,一直盯着我们。这年头,开黑店的不少。若是碰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也算为民除害了。”

章杕一脸兴奋地看着季文龙,“季哥,当侠客这么有钱吗,你教教我。”

“我教你?待你学成再杀了我。”季文龙不自觉地离章杕远了一点。

“我发誓…”

“你发誓有何用。”没等章杕说完,季文龙就打断了他。

“那我该如何?与你这个绝世高手在一起,不学点儿什么太可惜了。”章杕不声不响地拍了一个马屁。

“行吧,你也不必抬举我。”虽是这么说,季文龙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笑容,“不过我也不会教你太多。”

“好,教我就成。”章杕拉着季文龙就走进了包厢。

包房里,十几盆炭火同时烧起,温度快速升起,熏得人身子酥软。

“你要练拳脚还是练兵器?”季文龙环视四周,十几盆炭火烧得红通通的,掀起一波波热浪,扭曲着人的视线。季文龙微微一笑,明白了店家的手段。

“我准备好了。”章杕立正站好,一脸严肃。

季文龙用火钳夹出一节木炭,用刀于其上刻了三道划痕。又将那把金锁剑和木炭扔给章杕,“来三刀,打在我刻的三道印子上。”

房间里的炭烧的太多,容易中毒,与其扔掉浪费还不如给章杕练手,顺便看一看章杕对练剑有没有天赋。

“好!”章杕用力拔出那把剑,足有十一二斤重,拿着有些吃力。瞄准之后抡出去,‘啪’,中了。又拿起,瞄准,抡出,“啪”,又中了,手也更抖了。第三次就是甩出去的,不过准头还是有,依然中了。剑“当啷”一声扔在地,章杕一个后退靠在墙角,揉着发抖的手臂。

“你这…”季文龙把炭块拾起,“才这点力气。再试试。”章杕也没说什么,又把剑握在手里。季文龙刻了几刀,再一次扔过去。章杕用尽全身之力劈下去,都断开了。

“力气倒还可以,可准度…”季文龙摆摆手,“这剑是有点沉。算了,你多劈点练练吧。胳膊得有点力气。”

增添的一盆炭很快劈没了,季文龙就把正烧着的炭夹出,把火甩灭后直接扔了过去。

章杕看了,直接把剑扔在地上。墙也不靠了,翻身滚入软铺里,“季哥,我不行了。剑也太沉了吧。”

“行吧,你缓一缓。”季文龙看了一眼四周的十几个炭盆,笑了笑,又拿起火钳把十余个炭盆里的炭块都夹了出来。只剩下三盆。

“大叔大婶,快坐!菜应该快了。“炭块已被季文龙堆成一维,他转过身道,“哦,忘了你,小弟弟。”

“你好歹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李大娘,叫他章老汉就好。”李大娘己从刚才那场变故中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一脸能说会道的模样,“章杕这孩子不懂事,你也别见怪。只是......只是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你如此地帮我们?”

“我只是带你们来吃个饭,有什么的。”季文龙回答得心不在焉,脑中又浮现出那个他永远不能忘记的夜晚:父亲拉着他的手向前跑,后面是官府派来的官兵。好几百人,人群中一百来只火把晃动,散乱却有节奏,如一条火龙冲了上来。当年季文龙还小,一脸天真:“爹,我们为什么要从府邸里逃出来呀?”

“他们要来抓我。”季东一脸着急。

“什么意思呀?”年少的季文龙问。

“他们说我贪了7万两银子的空饷。”季东看了一眼还是不解的季文龙,“就是很多很多钱。”

“可前两天买完米就把钱花完了,娘亲告诉我的。”季文龙忽然站住,猛一回头,“我们没贪什么,不怕他们。”

“他们说是,我有什么办法。”季东一把揪住季文龙,又要跑。

“要是跑了,不就等于承认了吗?”季文龙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季东见他不走,只好先停下,蹲在他面前:“孩子,有些事情我们无力反抗。”言罢起身,拉起季文龙,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跑。

“可娘亲和阿祖怎么办?”季文龙的眼里急出了泪水。

“顾不上了,我们只能这样了。”季东心里如浪潮汹涌,但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那条“火龙”中又飞出两道火蛇,那是一队骑兵。

季东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握着季文龙的手又紧了一些。

文弱的读书人终是跑不过那精干的骑兵。一名领军的军官,一马当先冲了上来。狞笑着看向父子二人。一支箭射出,正中季东背着包裹的后背。

一时间,血浆四溅,湿了季文龙一脸。季东的手慢慢松开,最后一刻,还慈爱地望着年少的季文龙。

“小朋友。”军官狞笑着盯着季文龙,又搭起箭,箭头指向了他。弦已拉满,正要射出,忽然六道寒光闪过。

军官和以外的五个人,惨叫还未发出便气绝身亡,一个蒙面人落地,看着季东说:“老纳来晚一步了,令郎可还安否。”见季东没有动静,便抓起季文龙转身跳入了蒙蒙细雨中的山林。

那一暮,似乎与章杕相见时十分相似。看到那个孩子,和当年的自己格外相同。于是季文龙冲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来晚。

父亲就那样离开了他,成为了他余生永远抹不去的痛。

可他离开以后许久,地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一颤。后背上凹进去的一块一下子鼓了起来,一大口鲜血也随之吐出。慢慢爬起身,望了望背后早已消失的追兵,轻叹口气,抬头看着漫天的雨幕,任雨点打在那张迷茫的脸上,激起一片片不解与不愤。又过了好久,才低声呢喃了声“也好”转身钻入了雾蒙蒙的树林。

“不知令郎姓甚名谁呀?”季文龙止住眼角快要溢出的泪水,侧头一看,章杕的弟弟就坐在那,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两只手拄着凳板,一脸无聊,双脚有规律地踢着凳子。

“哦,叫他子之就好。你不用管他。”

季文龙笑着走过去“子之,你很无聊吗?”

“嗯噷。”子之点了一下头,眼巴巴地看着季文龙。

“来,给你这个。”季文龙从衣襟里掏出一只小狗。

“真可爱。”章子之咯咯笑着,把它握在手中“季哥哥的那只狗是它的母亲吗?”章子之早就注意到了那只一直跟着季文龙的猎犬。

“是啊,是哥哥的那只狗和一只野狗生的。”季文龙顺势摸了摸子之的头。

“你们怎么聊上了。”章杕坐了起来,刚才他睡了一觉,“子之,不许烦人家。”

“季哥,你干了什么?”章杕睁了睁眼,吓了一跳。

“上菜喽!”小二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看到满地炭块,愣了一下,“哦......我把菜给您放上。那个,您慢慢用。我再给您上几个。”小二把两手中的两盘饭菜放在桌上:六碗白米饭、一碗蛋花汤、蘑姑滑鸡骨。放下菜盘便退了下去。

“季哥,你到底干了什么?”章杕见小二已走远便问起了季文龙。

“那么多炭,会中炭毒的。”季文龙没再多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章杕也没听懂,愣愣地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吃啊。”

李大娘和章老汉也吃了起来。

后面小二上的菜,季文龙一道也没让章氏一家吃。送的四坛美酒,季文龙也是一滴未沾。

章杕看季文龙不喝,便默默把杯子放下。

“掌柜的,掌柜的。”刚从季文龙的包间里出来,小二转身跑向柜前,一边跑一边喊。

“叫那么大声干吗?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掌柜的从账本中探出头,狠狠地瞪着了小二一眼,“我说小贵儿啊!他是把你打了还是怎了,着啥子急呀。”一张口,便让人听出一口异地口音。

“那个家伙刚才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小贵儿连忙解译。

“你以前没干过黑店伙计?这就怕了?”掌柜的一脸不可置信。

“孙掌柜,不是,我,那个,我第一次干这事。”小贵儿声音有点蔫儿,“我们这么做好吗,谋财害命可是要遭报应的。要不,把他们迷倒然后就拿钱走…”

没等小贵儿把话说完,孙掌柜连忙打断,“绝对不行,你想想,若只是迷倒,等他们醒过来,这店还能要吗...”

“那......”

“侠客最喜欢报复了,一个个吓人的很啊。再说了,现在哪个开店的不黑呀!你母亲的病不治了?把王厨子叫上,到时候咱几个平分。”

小贵儿点点头,准备回家一趟,孙掌柜连忙上前拦住了他,“干嘛去,这店还看不看了。”

“不是,掌柜的,我去告诉我娘一声。”小贵儿十分着急。

“你告诉了她,她还能让你做吗?想嘛呢?”

“可我总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吧!”小贵儿还是想出去,“她不让就不让吧!我总是要做的。”

“你不是想要她开心嘛,那就不要告诉她喽。”

“可她会问这钱是从哪来的呀!”

“你就说是自己这些时日攒的,不就可以了吗?”

“那......”小贵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张口,“好。”

“好就拿上毒药,塞竹棒儿里跟我走。别忘了把老王也叫上。”

孙掌柜走远了,小贵儿看着暗柜里的一瓶毒药和一瓶迷药,犹豫不决。一伸手拿起一个塞进衣襟,又慢慢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一狠心,把它放回暗柜,拿起旁边的那一个。

“好了没有啊?”孙掌柜走到厨房前,拿走了一根挂在墙上的擀面杖,“拿个瓶子这么慢的吗?”

那根擀面杖其实是个吹箭筒,孙掌柜就是要用它杀人灭口。

“来了来了。“小贵儿忙把药瓶塞进衣襟,又挑了一根竹棒儿装进衣袖。“王哥,过来。”

包厢里,章杕改用弓箭射炭块,力度和准度已有提升。

“好了,可以了。”季文龙从床上起来,撇了一眼满地狼藉,“倒是没有一支射偏。这射箭大多是要骑马的,你想不想骑?”

“马多贵啊!我买不起,要不,您给我买一匹。”

“没钱就算了,休息吧!”季文龙端起一杯壶中刚煮好的热水,喝了一口。

灯,灭了,几人睡去。一刻钟后………“喂,你真睡了?”章杕把头蒙在被子里对弟弟低唤。

章子之感到一股温暖的气吹到自己脸上,他连忙把头凑了过去,贴在了章杕的怀里。章杕下巴上还未长全的胡茬硬硬的,扎着子之,子之却并不介意,贴得紧紧的,感受着他哥哥体内所散发出的温热“没有,哥。”

“你想好以后怎么生活了吗?”章杕有些烦,把子之退远了点,仍然压低着声音。

“想那个做什么?”

“你想想!这个季文龙带我回四川,那群蒙古人可不会放过我,到时候你怎么办,还指着爹娘养你?”

“季哥哥不是说给你一条生路吗,是好事啊!”

“我在中原待着要他给活路?再说了,他也不一定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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