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噩梦（2 / 2）
“昨日的那场匿名投票大家都在场，都能察觉到神权派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借由那些叛军的缘故最先拿我们当中的伊恩开刀···”
一听见伊恩两字，碧琪方才还焦急不安的情绪瞬间沉寂下去，全身上下紧绷着的神经都随着塞穆尔的话语越飘越远：
“此次他们指控伊恩的罪状有两条：一是教唆城里青年反对传统，二是不敬神界所崇拜的神灵，宣传新神。还好我们和神权派的实力向来持平，所以此次投票才逃过一劫，否则···”
“领主大人！”
一个沉痛的声音打断了塞穆尔：
“领主大人···”他迟疑着，似乎在哽咽：“最新消息，此次匿名投票···我们的人当中出了···出了个叛徒！”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出了叛徒？”
“把话说清楚，所以呢？投票结果怎么了？”
一时间会议室内众人哗然。
“安静！让他把话说完。”
塞穆尔斩钉截铁的声音叫现场安静下来，方才那悲痛的声音重新响起，如一根根钉子一般扎进碧琪心里：
“大人！神权派以一票胜出了啊大人！伊恩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其余十几张嘴巴又开始沸腾起来，塞穆尔不说话了，过了良久碧琪才听见父亲的声音。
他似乎是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用那浑厚的嗓音怒吼道：
“可恶！是谁！到底是谁在捣鬼！”转头又朝塞穆尔放缓了语气：
“领主大人，现在首要任务是抓出内鬼，再想办法营救伊恩大人，否则奸细不除，我们内部有个风吹草动神权派都会了如指掌，以后的应对策略便更难进行了。”
“盖伦大人说的有道理，先抓出内鬼！”
很快有人开始附和道。
塞穆尔这才缓缓起身，那姿态仿佛肩上扛着千斤重物一般：
“那么各位可有良策？”
碧琪实在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先抓内鬼再救伊恩？为何两件事情不能并行？
碧琪儿时曾有机会跟随盖伦到神界牢狱内参观。那地方暗无天日，臭气熏天，还有犯人绝望的嘶吼声不断灌入耳朵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她的老师怎么可以到那种地方去受苦？不，伊恩那一尘不染的白袍会染上脏污，他温柔的嗓音会被折磨到沙哑无力，他明亮如星辰的眼眸会像街上那乞丐一般黯然失色···
碧琪越想越害怕。
她的老师生来就应该站在高台上，在那些凡夫俗子触碰不到的地方将爱与智慧传播人间，而不是关进牢狱里与蛇鼠为伍。
终于等到这群人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房间内只剩她一人。
碧琪从地上爬起，抹去脸上的血迹，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朝神殿大厅方向跑去。
好在寻找伊恩并未花费她太多时间，她在后花园里逛了一圈，终于在池塘边看到了他。
伊恩正独坐在池塘边用于装饰的乌金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连上天都格外吝惜自己最优秀的杰作，方才还烈日暴晒的天空此时却白云蔽日，将伊恩包裹在淡淡的阴影当中，他那遗世独立的姿态仿佛在自己和周围世界之间形成了一道隐形的墙壁，任谁都无法侵犯。
碧琪心想要是果真如此那该有多好。
她还没走近他，伊恩便注意到了身后人的脚步声。
他站起身，见碧琪走路颠簸，于是似乎是眨了眨眼，一张巨大的芭蕉叶便凭空出现，翻腾到空中，再飞到碧琪身边轻轻托住她，将她安然无虞地带到伊恩身边。
假如要在神界那些不可计数的水系神力拥有者当中一较高下，那谁都没有资格成为伊恩的对手。
水系神力，顾名思义便是如水般自由变换、意念转移以及操纵水的本领。
除此之外，在神界，神力从强到弱依次分为金、水、火、风、土、兽、石、光、木九大类。
除了大家口中只有魔鬼才会拥有的火系神力早已在神界大路上消失不见之外，其余碧琪都或多或少地见识过。
“孩子，你受伤了···”
伊恩看着碧琪有些诧异，可碧琪早已急不可耐，她必须得将方才在会议室内听到的一切告诉他，好让他早做准备，至少有个应对之策：
“伊恩，我···我方才听到他们在议论你要被捕的消息，这是真的吗？你做错了什么非得让他们要将你关进大牢里？”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还夹杂着强忍的哭腔。
伊恩沉默良久。
碧琪想象过老师在听到这消息时会做出什么表情，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伊恩竟然是如此的平静，好似方才自己说的是类似于“今天的宴会很无聊”、“伊恩的衣摆被池水打湿了”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
“碧琪，”他将书合上放到一边：
“他们蓄谋已久，奈何我此时能做出什么反击来回应？”
他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远方：
“民愤如此高涨，非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又有何能耐逆势而为？···说我教唆城里青年反对传统也好，还是说我不敬神界所崇拜的神灵，宣传新神也罢。这些难道不就是我的真实作为吗？我不能昧著良心谎称自己未曾做过。”
“可你没有宣传过什么新神。”
“我知道，”他的眼眸里又重新溢出那平日里的慈爱：
“要说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那便是我的学生们，你们同我一样不信奉那些拜高踩低，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旧神，碧琪，你还记得我们曾探讨过关于神界的未来吗？”
碧琪怔怔地盯着伊恩，不明白此时他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伊恩自顾自地答道：
“如果要在神界创建充满爱与自由的乐土需要有人流血牺牲的话，那便从我开始吧。”
碧琪慌了：
“不，老师，你可以离开这里，逃到他们抓不到你的地方，哦不，你还可以打开无量之门去那人类的世界，老师，你不能再待下去了，求求你快走吧····”
神界通往人类世界的唯一入口——无量之门的钥匙向来由上议院长老所掌管，碧琪知道那把钥匙此刻就在老师手里。
伊恩却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碧琪的头发：
“傻孩子，要是连我都公然将法律程序视作无物，那其他人该如何？我们关于爱与自由的理想又该如何？”
“他们以公徇私！就算逮捕令再名正言顺那也是不公不正！”
“碧琪，我这一去生死难料，神界未来的和平，百姓的安居乐业，就要靠你们这一代人了。”
伊恩话音刚落，一众佩剑的侍卫便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远处朝他们走来。
“伊恩，你走吧，快走吧···”
碧琪终于还是禁不住泪流满脸，她想动弹，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巨大的芭蕉叶包裹住双腿，无法移动身子。
伊恩笑了，那是碧琪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笑容：
“爱与自由的神界，拜托你们了，碧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