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雁谁共（2 / 2）

苏萍咬着唇，双手攥紧裙摆，只是垂着头。

有人打着伞，但身上还是有些湿，更何况今日来了月事，总觉得黏黏糊糊的，很难受。

她走的歪七扭八，面色又苍白，楚承安见她难受，皱了皱眉。往旁边一看，他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这笑容有些诡异。

他仿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她身旁，俯身，手臂穿过她的双膝，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长靴踏过地上积聚的雨水，走的很轻松。他应该是在笑，胸膛不停震动。

苏萍可不像他那么轻松，如今猝不及防被人抱起，她先是惊慌，但下一刻，却有些说不出的恼怒。

只是一眼，她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好狡诈的人！

她气的心肝发颤，不过很快也就消了气，这种人做什么都不足为奇，左右是心黑手狠到骨子里，随便拿别人当挡箭牌也很好用。

不过，连个妃子都制服不了，还得想歪门邪道，他可真是可怜。

她闭上眼，干脆装睡。

楚承安见她这样安静，低头看了看，只见那张汗涔涔的小脸通红，颤抖的睫毛显示出她此刻的不安。

真可怜，又被吓坏了…

他抱紧怀中的女子，大步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宫装浑身湿透的女子忽然从远处冲来跪在地上，任凭裙摆被水浸湿。

葱白的手指紧握着龙袍一角，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原本答应来找我，为什么要…”

楚承安一动不动的站着，也不看她，只是目不斜视的对身旁的人吩咐：“送孟贵妃回寝宫，风这么大，别凉着了。”

说罢，他摘下外裳披在她身上，往旁边跨了一步，缓步离开。

临走前，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姑娘依然跪在雨水中。

“您要是不舍得，不妨回去看看，姐姐肯定会很开心的。”

苏萍闭着眼，声音很轻很细。

她等了很久，最终只听到一声长叹：“她总该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特别是在这种没有道理的地方…”

苏萍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两个人在庭院里聊天，清风吹过，一只蝴蝶从眼前吹过，她望着这只蝴蝶，伸出手，让蝴蝶落在手背上。

那嬉皮笑脸的少年收起笑容，也去看同一只蝴蝶，可他没有伸出手，而是用很怜悯的口吻对蝴蝶说：“好好的飞，飞过这道墙，飞到远方。”

他这样对蝴蝶，也这样对萤火。很多人都喜欢用小瓶子把萤火虫装在里面，唯他不喜欢，只喜欢看萤火虫自由自在的飞。

她曾问过他是不是看姑娘们就像看萤火虫和蝴蝶，他点了点头，遥望着远方的苍穹：“每个姑娘都像蝴蝶，各有色彩。”

初时她只觉作呕，还嘲笑他把星分成了无数瓣，每一瓣都给了不同的女孩。如今虽然理解也许他是出于真心说出这样的话，但作为姑娘里的一员，依然无法理解。

蝴蝶被困在笼子里就不可能好好的飞，就算爱护又有什么用？最终不过枯萎。

“您还是喜欢所有姑娘，想给我们好几个家？”

她很多年都口齿笨拙，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如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所谓飞蛾扑火，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楚承安愣了一下，没有和她对视：“不算是喜欢，只是怜爱。你也知道，我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可惜啊，我没有能力，没办法给每个人一个家。”

曾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能彼此打趣，但如今，却只是长久的沉默。

苏萍依然觉得作呕，有什么东西像是堵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那或许是一团气吧，一团积压在心底很久的怒气、怨气。

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知道他没有坏心思，只是平等的喜欢每个姑娘。每个姑娘都有自己的美，或是宁静，或是火辣，或是有才华，或是单单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只蝴蝶，都有一片海，他看得见，也就喜欢所有人不同的颜色。

可他也是在逃避，每一只蝴蝶只有一朵花，再冷漠的蝴蝶也会伤心。

她其实挺心疼孟贵妃、皇后，还有所有女子，这后宫里每个人都不容易，甚至是眼前的男人。每个人都想尽力留存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但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其实您不妨对一些人好，这样，接受的人会开心，一无所有的人也会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至于出现一些非分之想…”

她望着他，笑了笑，恍然中还是昔年那个直言不讳的姑娘。

楚承安还是不看她，嘴角的笑容隐去：“人都是贪婪而不会满足的，在哪里都不会快乐，在宫墙里不会快乐，出去，过那些匹夫匹妇的日子就会快乐吗？而且，又应该抛弃谁呢？”

苏萍闭上眼，轻声道：“我吧，至少先别找我。”

楚承安总算是低下头看了看这张苍白的面孔，心中涌出几分复杂的情绪：“你？你不会难过？”

只能说，这是个相当自恋的人。

苏萍努力抑制笑容，装作一副哀伤的样子：“心不动，则不痛，我努力不动心。”

雨淅淅沥沥落在地面，落在伞上，在走进温暖的房间前，他对她耳语：“我一直都知道，你们都不在意我。落儿、阿年都有心上人，小孟在意的只是爱情，其她人是奉家人之命，你也是。她们人生总有个实际的愿望，你不一样，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是个没有着落的可怜人。小意、明月和你一样，但你比她们更执着。不过就算是你们，也有在意的东西，虽然我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