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04节(2 / 2)

  要张学良接受他父亲下台的条件是不可能的,因此双方无法谈得拢。郭怕奉方拖延时间,从容布置妥当,所以谈判遂告破裂。

  张学良与郭松龄当时有往来函,摘抄如下:

  张致郭函:

  ……承兄厚爱,拥良上台,隆谊足感。惟良对于朋友之义尚不能背,安肯见利忘义,背叛予父。故兄之所谓统驭三省,经营东北,我兄自为犹可耳,弟虽万死,不敢承命,致成千秋忤逆之名。君子爱人以德,我兄知我,必不以此相逼。兄举兵之心,弟所洞亮,果能即此停止军事,均可提出磋商,不难解决。……

  郭致张函:

  松龄此次举动,纯为消除乱源,拥我公为首领,改良东北政治,不事内争,休养人民,所发命令均署我公之名,使部下不忘我公也。乃前日接天津电话,上将军派我公来查办,已抵秦岛,并谓对松龄将有严重之处置。是我公对松龄已无爱惜之心。然古君子交绝不出恶声,临去犹作最后之通告,故敢尽怀披陈,唯我公详查焉!

  松龄自受知遇,七八年矣。公待龄以恩遇,龄报公以忠诚。患难之交,讵忍相违。惟龄主张班师,实出于不得已,而公所责于龄者,似犹未能谅解,谨本书之意,分公私两项言之。……

  松龄愿公为新世界之伟人,不愿公为旧时代之枭雄;愿公为平民之所讴歌,不愿公为政客所崇拜。龄临书心痛,涕泪沾襟,暂时相违,终当相聚……大事定后,乃请我公归奉主持一切。……

  27日夜张学良离秦皇岛,28日下午乘舰抵旅顺,29日张少帅偕杨宇霆由大连回奉天(杨在郭倒戈后即宣布辞职,赴大连休息)。奉方至此决心和郭军一战了。

  京戏上诸葛孔明唱空城计,这时的张作霖真的是在唱空城计,沈阳只有一个教导队,所有精锐的奉军都在郭松龄手中。郭松龄叛变了,反戈相向,如何应变呢?

  郭松龄倒戈后,奉天方面,谣言繁兴,人心摇动,金融波动,奉票大跌。张作霖接到郭的电报,大为震怒,立即派兵监视郭松龄和李景林的私宅。奉天城内各公署一律紧闭大门,由武装士兵守卫。凡属军方的重要人物,皆不见宾客,而且三缄其口;新闻记者曾找到一位文治派的某要人,这位未宣布姓名的人士说:事态实在非常严重,只因为张老将专恃武力,如果早听王永江的话,建设关外,何至有今天的困境?如果郭松龄、李景林和国民军合流,则奉张的命运是很悲惨的。

  当时,韩麟春和丁超曾劝奉张顾全大局,不要糜烂地方,不如通电下野。张老将则很倔强。

  11月23日上午,张作霖在他的帅府花园召集沈阳的军政人士听他训话,这一天他给部下的印象是很镇静,王永江站在他的背后,杨宇霆先一天已宣布辞职去了大连,张学良据说还在沈阳,可是没有出来。

  张老将不是很激动,但显得很沉痛,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向大家训话,他说:

  郭鬼子倒戈了,你们大家都已经知道,我有三个感想:第一、培植一个将领,真不容易,好容易培植出来,他打你的翻天印,实在令人寒心。第二、打胜仗个个都有功,个个都该赏,有一个人赏不到,或者认为自己功高,没有受上赏,便要造反,实在令人可叹。第三、派一个人做封疆大吏,掌握一省的生杀大权,我不能不择人而用,如果所用的人不得当,老百姓会指着我张作霖骂的。……杨宇霆这次丧师失地,回来后我也申斥过他,他现在辞职了,我也答应了他。……

  11月24日,奉天颁布戒严令,老将派宪兵司令陈兴亚为戒严司令,全省警务处长陈辅升为副司令。令张作相统兵往榆关、绥中抵御郭军。

  同时张老将亦埋首部署军事,电调各方援兵返奉,部署三道防线以阻郭军。第一道防线设于山海关,第二道防线设于石山坦,第三道防线设于辽河。

  25日郭军和守榆关的张作相、汲金纯两部接战颇烈。张学良部卫队旅及二十七师一旅、汤玉麟的第十师在绥中拒绝郭军东进,横断铁道。当晚奉军分两路对郭军攻击。

  “奉变”发生后,最感为难的,是北京执政府了。这时北京正在召开关税会议,中外观瞻所系,政府对军人的行动毫无约束能力,身为临时执政的段祺瑞,实在太没意思了。

  12月26日中午和晚上,执政府连开了两次特别会议,27日晨又开了一次会议,段很愤恚,一再表示要通电下野,与会人士认为这是奉系内乱,今后可能使国民军系坐收渔人之利,目前应看冯玉祥态度如何,要求段暂缓采取下野的行动。会中决定以段执政名义电张家口,促冯玉祥来京磋商政局。段对与会人士说:如果冯忍令关税会议停顿,不出力维持和平,自己决心下野。

  段并于26日派黄郛赴张家口迎冯。黄郛是冯玉祥在北京的政治代表,黄去,可以把北京一切详情告诉冯。

  “奉变”后,国民军系加紧控制了北京,冯的嫡系鹿钟麟以京畿卫戍司令身份,权倾一切,26日鹿逮捕段祺瑞的智囊曾毓隽,29日李仲三逮捕了姚震。国民军分别驻守车站和东交民巷,阻止要人避匿,京中空气紧张,人心惶惶。

  27日冯玉祥致电北京执政府,表示拥护执政,始终不渝。冯系在张家口举行会议,亦决定维持执政府,不过冯本人不打算入京,派黄郛为驻京全权代表。

  同时,冯玉祥分电岳维峻和郭松龄,请两人分别派遣代表共商时局。

  29日段的代表陈锦涛由张家口返京,向段报告冯的态度,据云冯确有诚意拥护段,不过希望中央用人行政应有部分改革。段于是在当天派许世英、贾德耀、刘云龙赴张家口与冯会商。30日晚再派黄郛赴张家口征询冯的意见,及改组政府细节。

  12月1日至3日执政府局部改组,以贾德耀继任陆军总长。准莫德惠辞农商部代理总长,由陈宧继任。财政总长李思浩辞职照准,以陈锦涛继任。外交总长沈瑞麟辞职,给假一个月。海军总长林建章、司法总长章士钊均有意辞职。阁员已七零八落,北京政府在风雨飘摇中。

  段祺瑞打算恢复责任内阁,冯玉祥表示赞成,且对总理人选无意见,听段主持。于是段乃嘱许世英筹组责任内阁。段如此做法,是为自己求退路,因为有了责任内阁,自己一旦下野,内阁可以摄政也。

  莫德惠代表奉张参加北京临时执政府,代理农商部部务,郭松龄倒戈后,他悄悄地和他的机要秘书王冠吾商量,决心回奉天。王冠吾要求他保密,这时冯玉祥派张树声为代表见莫,希望他不要离开北京,意思是请他不必回奉天。莫接受王冠吾的建议,对张树声虚与委蛇,然后悄悄安排一下,段祺瑞和他做了一次密谈,段告诉他,郭松龄不到沈阳,他不会发表郭的东北职务,请莫转告张尽可能不要离开沈阳。莫德惠离开北京时,很戏剧化,他扮成王冠吾的随员,到了车站,潜上火车到天津。当他到天津后,王冠吾才替他递辞呈。

  莫德惠返抵沈阳,张作霖在帅府开仪门迎接他,老将对莫备极礼遇。

  奉张在郭倒戈时,把李景林的态度当作成败的关键之一,而郭松龄又何尝不是。因为李景林在郭的后方,又挡住了国民军,国民军如果要支援郭松龄,就必须通过李景林的防区。郭和国民军的密约中,曾有补充条款,如果李景林攻击郭松龄,则冯军将攻李以减轻郭部所受的压力。

  李景林态度如何呢?

  郭的非常之举,事先并未通知李,迨郭态度明白后,李的处境困难,使他只好先采中立,再看形势以定大计。因此11月25日晚,李的通电是:“保境安民,拥护中央,与奉系脱离关系”,同时致电张作霖请其下野。另电国民军方面,表示此次事变,乃在打倒包围张作霖和张左右鼓动作战的小人,并宣布主战派的罪状,请豫军停止前进,携手合作。

  26日,李景林派李凤楼入京,向北京政府表示自己和郭松龄一致,且愿与国民军合作。这一天李在天津下令扣留了德州兵工厂的机器,这些机器是要运到东北兵工厂的。同时宣布通缉杨宇霆系的重要官吏,改东北军为直隶军,派韩玉宸赴张家口,向冯修好。

  李景林这一连串的举动,无非为了自身安全,希冀在火中取栗。他的助郭,并非和郭有志同道合之处。他只是想扩充他的势力,从直隶到热河,同时借此使国民军在直隶对李的压力减轻。他已知道郭、冯的密约,可是邓宝珊和徐永昌的部队似乎不顾郭、冯密约,仍向他进逼,他当然非常气愤。

  恰好这时张作霖派许兰洲带了40万大洋到了天津,向李游说。李景林的母亲在奉天,也托许兰洲带来家书,劝李善自为计,不要走错了路。李景林面对这一变局,就由中立亲郭而转为阻冯远郭。一方面他扬言准备下野,以李爽恺代替,由郝鹏护理省长;另一方面因豫军邓宝珊部已抵廊房,一再进逼,因此积极备战。

  李景林拒郭抗冯必须找到支援,于是他派人去和张宗昌联络,要求与张宗昌合组直鲁联军。李部共辖有三师四混成旅,分驻天津、杨村、杨柳青、宿马厂、军粮城一带,且与直系接触,拟将第一、第二、第十九三师及一、二、三、四混成旅,改编为新直军四军,以李爽恺为总指挥,马瑞云为第一军长,纪毓坤为第二军长,张宪为第三军长,王丕焕为第四军长。

  李景林决定拒郭阻冯后,即于14年11月30日宣布组成直鲁联军,自称总司令,张宗昌、李爽恺为副司令。

  12月2日李发表通电略谓:

  杨宇霆督苏,激动各方公愤。变生仓猝,举国骚然。景林以关会开幕伊始,直省水旱频仍,故极力主张和平。与冯督办商订京汉换防条件,撤退驻军。此后无论如何,当誓守保境安民之旨。惟景林职司守土,保卫地方,此后倘有对于直隶,扰害秩序,破坏和平者,景林戎马半生,自信尚可周旋,惟有率我健儿,捍我疆土,人不侵我,我不侵人。

  李之态度由这通电可以看出业已突变,同时即捕郭松龄驻津人员,派兵袭攻滦州,断郭军后路。熊斌携冯玉祥函见李,请发宣言,表示态度,李竟毁函拒绝,并且决定出兵,分保大、马厂、杨村三路进攻国民军。3日李部与豫军郑宝珊部在大城附近开始侦察战,交战历一时半,双方各有死伤。4日李发通电痛诋冯氏,文云:

  (上略)……更复利用宗教,以愚弄部下。利用青年,以煽动风潮。利用匪军,以扰乱陕、甘、直之秩序。利用赤化邪说,以破坏正常名教之大防。危及元首、危及人民、危及社会、危及国家之命脉、危及中外之治安,天地之所不容,外人之所共愤。现在凡有兵权有实力者,每多政见纷歧,各执蛮触相争,对于灭绝人道之冯玉祥,竟至受其欺卖,而不知悟。试思冯玉祥加长赤化风潮,扰乱邦家,若不及时剿除,势将危及国本,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景林荷戈卫国,酷爱和平。前次保大让防,则谋和息战之忱,当为全国所共见。惟以冯贼嗾使豫匪,扰害畿疆,指挥党徒,颠倒政府。前日青年团手执红旗,围迫政府、朋殴兵吏,焚掠民产。鹿钟麟之军队,从中发纵指示,似此扰乱破坏,既召外交之责难,复增内政之纷扰。北京现在冯贼宰割之下,此等助长情形,谓非利用赤化图一逞,其谁信之?当此国家一发千钧之际,时机危迫,倘再容忍,即恐贻害无穷。景林义愤填膺,绝不与冯贼共立于化日光天之下。用敢率十万健儿,声罪致讨。不为党争,不为利战,惟持此人道主义以与国贼相周旋,且惟冯玉祥一人是问。以期殄灭世界之公敌,而挽我五千年来纪纲名教之堕落。成败利钝在所不计。诸公谊关袍泽,同处危舟,尚祈各弃猜疑,共扶大义。总之此次讨逆,不问敌不敌,只问赤不赤。旌旗在望,无任神驰。敬布区区,伫候明教。李景林。豪。

  同时李爽恺亦有讨冯电发出。

  冯玉祥的国民军系,组成并不坚强,冯自兼国民一军,国民二军是岳维峻,国民三军是孙岳。岳维峻和孙岳虽属国民军系,可是到了权利上的争执时,并不完全听命于冯。冯玉祥和郭松龄联结后就发生了这种现象,岳和孙并不知道冯已同意直隶仍划给李景林,所以邓宝珊和徐永昌的国民二三联军根本无视郭、冯密约,拼命向李景林的防区进击。这时候冯玉祥派张之江率领三旅人在丰台待命,准备必要时应援郭军,哪知李景林却误会张之江集中军队是策应邓宝珊和徐永昌,因此决心拒郭阻冯,一面倒向奉张。而国民二三两军则由于张之江一军按兵不动,对冯大生误会。

  李景林既然决定和国民军一战,就暗中请德国军事顾问指导秘密地在北仓构筑坚固的工事,有电网和地雷,以备和国民军一拼;日本人也助李固守。张之江部参加攻击后,战事集中在杨村一带,激战多日,邓宝珊加派刘汝明的警卫第一旅和门致中的警卫第二旅前往增援,并由李鸣钟统一指挥。从12月18日张之江下令总攻击,经过了三天三夜的苦战,那时天降大雪,气候酷冷,国民兵反穿着羊皮袄,在雪地上匍匐前进,一直冲到敌军阵地前,猝然攻击,就这样从韩家堡突入,李军大败。12月22日李景林退入天津租界,其部队则向天津以南退往德州,天津遂落入国民军手中。

  李景林退入租界后即转赴山东济南,他的部队已退入山东,成为后来直鲁联军再起的伏笔。

  冯军攻陷天津后,冯玉祥给北京政府一个电报,保荐孙岳为直督,电云:

  (上略)顷据张(之江)李(鸣钟)两部统电称,本军于本日下午二时进入天津,敌军完全缴械。李景林当溃败之时,查无下落等语。惟天津中外要冲,关系甚重,恳请速任孙岳为直隶军务督办兼省长,以维现状。伏乞照准,明令发表,特此谨陈。冯玉祥叩养。

  冯玉祥把直隶给了孙岳,惹起李鸣钟的不满,李鸣钟联络了冯、郭下属几员大将表示反对,使冯非常为难。李是国民一军冯的嫡系,他们认为国民二三军在天津攻防战中没有一点战绩,天津是一军打下的,为什么督军、省长都给别人?冯对他的部下另有一套,他用辞职做要挟,宣称自己要下野,李鸣钟等才不敢反对。

  国民军虽然攻下了天津,可是就在这同一天,关外的郭松龄军宣告失败,郭松龄夫妇被奉军活捉,因此郭松龄和冯玉祥的勾结,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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