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1节(2 / 2)

  袁当然懂得如何养敌以自重,他要利用革命军来威胁清廷,又要暂时保全清廷对付革命军。

  辛亥年九月初六1日,就是北洋军攻下了汉口大智门的同一天,有两个秘密人物由汉口过江到了武昌,要求面见黎大都督。这两个人乃是袁世凯所派的蒋廷干和刘承恩,他们携带了一封英国驻汉口领事的介绍信,过江来洽谈议和,好像三国时曹操派蒋干过江一样,可惜黎元洪不像周瑜,但也唱了一段群英会。因为黎在接见这二个“和平使者”时,很费一番考虑。黎很想知道袁的和平条件是些什么,可是又怕身边的革命志士骂他对革命事业没有信心。而在他左右的革命党人,对这个问题也有两种不同的意见,孙武和胡瑛认为既有英领事的介函,就不妨和他们谈谈,吴兆麟和张振武两人则反对,黎采取了孙、胡两人的意见,在都督府接见了这两个“和平使者”蔡廷干和刘承恩。他俩见到黎都督时,就把英领事和袁世凯的信双手呈给黎。黎慢慢地打开,慢慢地看,这时都督府大客厅上一片紧张气氛,鸦雀无声。黎一边看一边细自思量如何应付这个场面,正好看到革命军接受君主立宪作为和平的前提,于是黎便把脸一沉,把信折了递给蔡、刘二人,并且说:“太奇怪了,袁慰亭到今天还要替一人一姓说话,君主立宪根本谈也不必谈。”

  这时黎都督背后的屏风后面闪出了三个人,是朱树烈、范义侠、萧鹤鸣跑了进来,抽出指挥刀狠狠地凶凶地说:“谁人敢主和?主和就是汉奸,请先吃我们一刀。”蔡廷干、刘承恩一看这个场面,吓得脸都变了色,黎元洪这时又慢慢吞吞地说:“不必怕,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会派人送你们过江的。”蔡、刘就这样抱头鼠窜过江了。

  黎眼见袁世凯的两个使者去了以后,便对都督府内的革命党人说:“昨天美国领事跑来看我,他说孙逸仙博士就要由美国动身回来,我想他回来就有办法了。”黎这句话对当时的革命局面是一剂强心针,因为当时“孙文”两个字代表一种魔力,对革命事业来说是有极大鼓励作用的。

  袁对革命党人的第一次和平试探是失败了,这时他还在彰德的洹上村。他因为和英国关系密切,所以武昌起义不久他看准了清廷非找他不可,于是先期派了蔡、刘到汉口和英国领事联络。在清廷授他全权指挥前方军事的当天,他就令蔡、刘过江试探和谈,待这两名使者任务失败后,袁就下令向革命军再施打击。就在蔡、刘回返汉口后,冯国璋立刻下令焚烧汉口,并向革命军猛烈进攻。

  九月初七日黄兴偕李书城、耿觐文、曾可楼由上海赶到汉口,黄等就被留在汉口指挥革命军。这时汉口已危在旦夕,武昌也人心浮动。黎元洪派人把黄接过江来,选了一匹大马,叫一个高大的人举着一面旗子,上书“黄兴到”三大字,骑马在武昌城外绕了一个大圈子。黄过江和黎匆匆谈了一下,就折返汉口指挥战争,布置最后防线于演春茶园。九月八日、九日、十日、十一日黄一面抹汗,一面电调各军上火线,可是士气不振,若干人不听指挥。黄亲手杀了几个,局面才稍定,但汉口卒于十二日陷落。黄兴渡汉水到汉阳,豪气犹在,余勇可贾,黎元洪再催请他渡江议事,黄乃于十二日下午抵武昌。

  这时武昌因汉口失陷而岌岌可危,都督府内有人建议请黄兴出任作战总司令,黎欣然同意,乃于九月十三日在阅马厂高筑将台,举行隆重的“拜帅大典”。将台上置有高桌,蒙以黄布,周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武装士兵,台口为营长以上的高级军官,由都督府到将台过道两旁,站满了文武官吏,黎、黄两人并辔而出,文官行脱帽礼,武官行撇刀礼,兵士行举枪礼,气象庄严隆重,有过于黎元洪就都督的誓师礼。

  黎都督黄总司令就位后,典礼开始,由李玉山宣读黎都督的任命状。这篇任命状是一篇文辞典丽的文章:“黄君兴险阻备尝,功在民国,各军当悉听调遣。”宣读任命状后即由黎元洪都督授令、授旗、训话,然后是黄兴总司令答礼、答词。黎都督退席后,黄总司令则骑着那匹已经骑过的高头大马,绕场巡行,全场官兵举枪致敬,礼成。

  当黄兴就任革命军战时总司令,即以防御汉阳为主要任务,设总司令部于昭忠祠,任命李书城为参谋长。李原在北京军咨府任职,由载涛派其与黄郛南下。李、黄离北京后即决心革命。黄抵上海,留助陈其美;李则兼程来汉口,抵汉时汉口已失陷,遂投奔黄兴。副参谋长一为杨玺章,一为吴兆麟,参谋有姚金墉、蔡济民、徐达明、甘绩熙、高建翕、宾士礼、金龙章、吴醒汉、夏维善等。参谋处的任务是沿襄河入江处起,迤黑山以下挖壕筑堡,雇用民夫数千人,昼夜工作。当时两军苦战,隔江、汉二水对峙。革命军因汉口之战损失过重,新成立部队官兵大半未受训练,因此不堪大战。

  九月十八日据报汉口方面有清军1万余人,在汉口刘家庙至桥口附近,并于上关、花楼、黑山对岸及沿江布防。革命军则在汉阳南岸嘴至三眼桥一带防御。二十三日革命军决定渡河攻击汉口,当时判断汉口清军兵力约一镇以上。革命军攻击计划:步四协张廷辅向汉口市街攻击;步六协杨载雄向汉口龙王庙登陆,攻击清军左翼,武昌凤凰山炮队支援进攻部队向汉口射击,海军炮舰亦加掩护,设信号于黄鹤楼、凤凰山、大别山等处。九月二十六日渡襄河左岸攻击,进攻时鄂军在左,湘军在右,鄂军因系临时招募,所以毫无作战经验,湘军甚勇,但独力难支,遂告败北。革命军伤亡惨重,计官57人,士兵792人,失山炮18尊,步枪600余支,子弹2300余箱。

  革命军进攻汉口失败,于是全力固守汉阳,清军因洞悉革命军方面作战实力不强,军令亦不统一,于是大举进攻汉阳。自辛亥年九月二十八日至十月初六,剧战八昼夜,革命军死军官137人,伤85人;士兵死2693人,伤400余人。至十月初七日上午十时,汉阳遂告沦陷。

  清军之攻汉阳,出动了强大兵力,配以新式德国管退炮若干尊,实力在革命军以上。革命军守汉阳者,为鄂湘两省军队,人数虽在5万人以上,但缺乏作战经验,彼此又不协调,且全用于第一线,所以极感疲乏。汉阳之败并不能怪黄兴一人,可是由于黄兴曾指挥过镇南关之役、河口之役、黄花岗之役,都是功败垂成,遂使人对黄有虽勇而不能战的印象。黄自己亦有年年败北的感慨,其和谭人凤诗有云:“怀锤不遇粤途穷,露布飞传蜀道通,吴楚英豪戈指日,江湖侠气剑如虹;能争汉上为先着,此复神州第一功,愧我年年频败北,马前趋拜敢称雄。”

  汉阳失陷后,黄兴退到武昌,军政府即召开军事会议,黎元洪主席,请黄报告汉阳战役经过。黄即席演说,对汉阳失败的原因未能详述,但对于未来军事演变,则认为汉口和汉阳已失,武昌难以固守,主张率领鄂湘两军前往攻取南京。黄的主张被军政府多数人反对,参谋范腾霄愤然说:“汉阳既已不守,武昌又拟放弃,试问还有什么能力可以攻取南京,如果湘鄂两军尚可用,则武昌当然可守。”他的话一讲完被大家热烈鼓掌,死守武昌的提议便成为这次会议的决定。其时黎元洪因都督府被炮轰,所以迁往城外卓刀泉办公。黄兴在会议结束后,即偕李书城、汤化龙、胡瑞霖、陈登山和黄中垲等乘轮去上海。武昌方面决定重行布置兵力死守,以邓玉麟、何锡藩两协警备武昌,罗洪升一协守大君山,刘佐龙一协守小君山,王锡龄一营守京口,陈龙章的敢死队守磁基山,标统张廷辅、谢流芳、张杰夫等残部守白沙洲,标统刘廷璧、管带李忠义等守青山。

  十月初八日,即清军攻克汉阳的第二天,清政府以二等男爵授给冯国璋。

  汉阳之败,对革命军是一个大打击。可是几天后苏、浙、沪联军攻克南京,使革命活动又见蓬勃。独立各省在上海的代表,认为武昌已在危险中,革命事业必须扩大,乃于十四日集议,决定南京为临时政府所在地,选举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即以大元帅组织中华民国政府。这一时期的武昌已经转危为安,倒不是因为武昌有力量固守,而是袁世凯并不想彻底打垮革命势力,幕后原因是独立各省的代表曾于十月十三日开会,通过雷奋、马君武、王正廷所起草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二十一条,且有一个秘密决议,就是倘若袁世凯反正,则公举袁世凯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亦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在北洋军可以一鼓作气渡江攻下武昌时,突然刹车,并派代表至武昌谈和。

  武昌和上海两大革命中心在一开始便发生意见,黄兴对于上海方面同志推他为大元帅非常谦让,一再恳辞。随后的折中意见是于十月二十七日重新改选,推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为副元帅,黎因驻节武昌,不能前往南京,故由黄兴以副元帅身份代行大元帅职务。

  黎、黄之间不一定有芥蒂,但武昌方面的革命集团与上海方面的革命集团,彼此是有意见的,这是早期革命时的不幸事件,也是袁世凯得以利用的大好机会。

第26章 南京光复

  革命军九月十二日失去了汉口,十四日就得了比汉口更重要的上海,接着十五日浙江全省独立,十六日光复苏州,十月七日汉阳撤退后,十二日就攻克了南京,使革命势力并未减弱,反而蓬勃。南京攻击战是一场硬仗,战斗经过有一段曲折而复杂的过程。

  当时在南京的,有两江总督张人骏、江宁将军铁良,他们所恃的武力,是江南提督兼钦差江防大臣张勋的部队。张勋在南京城内一枝园设立大本营,用极残酷的手段镇压南京人民,一枝园、浮桥一带军警林立、杀气腾腾,行人却步,凡是剪了辫子的人,被捕、被杀,不计其数,没有头发的人头高悬在大行宫、花牌楼一带,整个南京变成了恐怖世界。

  南京城外雨花台、马神庙、秣陵关一带是徐绍桢的防区。徐是新军第九镇统制兼江北提督,他和张勋曾为了革命问题几乎动了武。徐主张参加革命,张反对,于是徐便单独到上海投奔革命阵营,并在上海筹组苏、浙、沪联军,进攻南京,推举徐为联军总司令,于右任为秘书长,孙毓筠为副秘书长。下辖:宁军司令柏文蔚、镇军司令林述庆、苏军司令刘之洁、沪军司令洪承典、浙军司令朱瑞、淞军司令黎天才、沪军先锋队司令丁怀瑾等。联军总部设于镇江洋务局。

  十月初三日联军与张勋部队战于孝陵卫,张军败北。初五日淞军黎天才部攻占乌龙幕府两山,浙军朱瑞部同时占据马群附近要隘,攻占孝陵卫。

  此次战役,同盟会员丁怀瑾(号石生)有《辛亥光复沪宁记》,记载其事,兹录于后:

  辛亥秋,余自日本偕同志返沪滨,组织敢死队,宁波留日同学胡以鲁(号仰曾)赠词以壮行色,兹录其词及序:石生先生组决死队回国,参与光复重任,奉此词以壮行,并同队诸志士,仰曾敬赠,词曰:秋风肃肃送君新桥(日本东京车站之名),行矣哉故国非遥,恢复中华在崇朝,行矣哉气爽秋高,落红不是无情物,为国捐躯此七尺。

  光复春申,参与之革命志士不满百人,推陈英士同志都督沪军,劝黎天才统领率部来归,余并促黎一军进占金陵城外之乌龙、幕府两山以据形势;守金陵者为辫子将军张勋,遣城内防军拂晓出击,见两山已悬白帜,乃屯于山下不敢进。浙江朱价人进攻紫金山,以无炮队久不下,余乃函英士商拨炮营助攻。复约黎天才,以旧有江上炮台可转射南京城内,惜我军无习炮术者,余于山下遇一旅行之英人,知系海军,邀返炮台,渠握其机钮,即灵转自如,发炮三枚,攻城内北极阁等要地。适两江总督张人骏、提督张勋并各司道会议阁上,闻炮声骇散。不二日而英国领事偕道员郭某,奉命悬白旗来商罢战,南京乃告光复。

  余有南京光复诗纪其事,中有两句云:“两张(即两江总督张人骏、提督张勋)心胆应惊碎,一炮声威欲避难。”

  南京之光复也,张勋率众退出临淮,转赴徐州。黎天才军先入,浙军暨沪军先锋队各分道入,是时先后入驻金陵一带之联军,有徐固卿部,皖军柏烈武部分驻江南北,而金陵都督一席争执殊烈。余既电促先总理早日回国,且劝黎天才速就都统,率师援鄂,一场风波得以镇定。辛亥光复南京之初,尧化门为军事重地,苏州程雪楼都督亦来驻,一日余带炮兵抵此,参加紫金山之战,有壮马,程感兴趣,意欲试骑而足不灵。时有两僧方来自金陵城内,欲谒都督报告军情,及见程乃仅云:城内人心惊惶,张大帅爱姬小毛子已北去云云。余纪事诗中有两句云:跛足将军欲乘马,秃头和尚大吹牛。时浙军协统朱价人(瑞)见之,为之捧腹,云可寄与英士作沪军都督府一段谐谈也。

  这是丁怀瑾(石生)亲身经历光复南京的笔记,不仅有史料价值,而且轻松有趣。

  光复南京的联军总司令徐绍桢,字固卿,广东番禺县人,曾任福建武备学堂总办、江西常备军统领。两江总督李兴锐调他为两江兵备处总办,兼新军第九镇统制。第九镇是中国首先实行征兵制的新军。当江北提督、会办江防大臣王士珍丁忧辞职时,清廷派徐兼摄江北提督。他这时已同情革命,引进同盟会会员柏文蔚、冷遹、赵声等为管带。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徐自动撤销联军司令部,所部交陆军总长黄兴直接管辖。孙中山先生曾任命徐为南京卫戍总督,后来孙中山先生卸除临时大总统,南京卫戍部并入南京留守府。孙中山先生为了酬庸徐革命功绩,乃赠以八厘公债100万元,徐提出1.4万元为《民立报》的补助费,1万元为女子北伐队的结束费,其余一概奉还政府,颇有清誉。

  徐的顶头上司是江防大臣张勋,两人为了革命几乎决斗。联军攻克南京时,捕获张勋爱妾小毛子,徐把她安置在门帘桥陈善家中,上海都督陈其美主张把小毛子解到上海,陈列张园任人参观,收门票四角。因小毛子有艳名,据说门票可收入10万元,以助军饷。徐不同意,并派陶逊护送小毛子到徐州,交还张勋。张大喜过望,派辫子兵排队到车站迎接陶逊,并将所扣100辆火车交还铁路局以作报酬。

  清军攻下汉阳后,清廷加封袁世凯为一等侯爵。袁世凯这时已受任组阁了,他对于侯爵之类的殊荣已不感兴趣,他的辞爵奏折可以看出当时清廷的内外处境:

  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跪奏,为沥陈下情,恳恩收回封爵成命,恭折仰祈圣鉴事:本月初八日奉旨:“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公忠体国,懋著勤劳,自受任以来,筹划国谟,匡襄大局,厥功尤伟。着锡封一等侯爵,以昭殊奖,毋许固辞,钦此。”跪聆之下,钦悚莫名。伏念臣世受国恩,屡叨殊遇,本年武汉事起,重膺疆寄,兼绾兵府,寻以更新政治,洊秉钧衡,当难阻之迭乘,愤阽危之莫挽。绵历数月,寸效未收,国势土崩,人心瓦解,千疮百孔,无术补苴,诚有如明臣史可法所言,但有罪之当诛,并无功之足录者。谨将微臣受任以来,为难情形,为我圣上披沥陈之:此次各省事变,始而军队兴戎,继而官民响应,未及一月而沦陷者十有三省,甚至畿疆东夏亦多离涣。朝廷俯顺民情,允准资政院所奏,颁布宪法信条,君权剥削迨尽,无复留转圜之余地,近人谓虚君共和者即同此意。臣入朝之初,抱定君主立宪宗旨,冀以挽救大局,虽近畿军队渐就范围,山东一省取消独立,方谓初衷可期勉遂。乃汉口甫下,海军继叛,汉阳既克,金陵复失,友邦出面介绍,以尊重人道息战和商为请,于是遣派代表,讨论大局,磋商兼旬,迄无效力。民党坚持共和,毫不通融,而顺直河南咨议局从而和之,腹地各省时虞不靖,近则库伦、伊犁、呼伦等处亦相继告变,以数百年之屏翰,亦有倒戈之形。臣苦虑焦思,深恐大局决裂,贻忧宗社,不得已沥陈实情,仰蒙慈圣召问王公大臣,询谋佥同,遂奉召集临时国会,公决国体之旨。臣之初志既已背驰,然尚望国会开成,或不至偏重共和,尚存君宪之望,乃召集地点及正式选举法皆不克议行,而纷纷电请者,不独素著时望之绅衿,曾主事功之督抚,洞达外势之使臣,即各埠商团公会,亦多坚主共和。臣独坐深思,每为泣下,诚不知人心何以如此乖离?国势何以竟难维挽?此臣奉职无状者一也。以军事言,臣起家督师之始,即以军事重大,请饷增兵,经奉准后始敢成行,饷械之筹拨,军队之招募,均未齐备,迭奉催往之命,及臣亲赴前敌,激励将士,规复汉口,若竟乘势进取,武昌未必不下。而其时朝野建议,各界争持,众口一词,皆请主抚,因之,明诏迭颁,不以兵力从事。臣奉宣德意,停止进攻,洎入都后,筹计饷需,搜简军器,无一不形匮绌,借款屡议,迄无所成。乾隆新疆金川诸役,嘉庆川湘陕豫之师,饷款合计皆及万万。中兴告功,而各路销饷者至十万万。今兵食之筹备者,知本月而不知下月,幸荷慈施,屡发内帑,免于饥溃,而兵不能增,饷不能益,顾此失彼,左支右吾,江宁荆襄之不能救,弊皆坐此。兼之党人到处煽动,土匪乘机窃发,失陷之地未易复,而安靖之处亦难保无虞。民军可随时增加,我军则只有此数。东三省组织之军队,征调而弗能即至,秦晋皖豫环起之土匪,屡剿而尚未廓清,遂致军事至今亦无起色。此臣之奉职无状者,又一也。军事既属困难,外交复形棘手,即如铁路之运兵,关税之抵款,及各外国商团亦以条约失其效力,要求保护生命财产,皆事之尤为显著,旷日持久,枝节必多,理喻情求,斡旋何术。此臣之奉职无状者,又一也。至于政治因军事而延搁,腐败如前,人才以学说而推迁,振起不易,犹其小焉者也。臣以衰病之身,受恩如此,受任如此,而咎愆日积,涓埃无补,分当自请罢斥,只以累世受恩,仰见宵旰焦劳,不忍以言去者重烦圣虑,然若再受高爵,则上累朝廷赏爵之明,下辜全国军民之望,其何以昭示天下,表率群僚?唯有恳恩收回成命,使臣之心迹稍白,免致重臣之罪,无任激切屏营之至。所有吁恳收回成命之缘由,理合恭折沥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袁的这篇奏折,想学诸葛武侯的出师表,又想把自己塑造成史可法一流人物,可惜他心怀二意,所以气既不壮,意亦难动人,但从他这篇奏折中,可以看出当时清廷的内外情势。袁或许强调了这些情势的严重,不过当时的困难情势倒是确实如此的。

  当时奉天八旗子弟曾有一封奏电,表示得非常激烈,可是也只止于表示而已,该电如下:“我奉天八旗子弟世受国恩,断不忍坐视君主逊位,任彼革党强以共和虚名欺蒙,傥革党者仍不反正,东省八旗子弟定必组织决死队,附入北军,定期南征,与伊以铁血相见,先行电奏。”可笑是这一个电文,既未吓倒革命军,就连清政府亦不予重视,这正应了袁世凯的话:革命军是越战越多,越打越勇,清军是越战越小,越打越怯。

第27章 清廷最后的挣扎

  清廷计划于辛亥年举行永平秋操是在武昌起义前就决定的,早在这年二月就派张治中、田献章先后到永平和滦州择定秋操地点,命载涛为北洋陆军秋操大元帅,代表宣统设行辕于蓟榆镇守使署。派冯国璋为东军总统官,第六镇统制吴禄贞、二十镇统制张绍曾为辅。派舒清河为西军总统官,禁卫军咨议官田献章、哈汉章为辅。辛亥年八月东西两军开至操演地点,东军驻滦州以东至山海关一带,西军驻开平以西至丰润一带,预定九月大操。操演计划:东军由秦皇岛沿海登陆西进,西军由通州方面东进。战时东军先胜最后胜利则属西军,战罢议和作总阅兵式。西军多数为满人,东军多数汉人,这个秋操亦含有击败汉人的用意。新军的将领第六镇统制吴禄贞、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及革命同志秘密决议,乘秋操时新军以实弹射击,先将清禁军击溃,再整军攻入北京。计划正酝酿中,武昌起义,清廷风闻北方的新军也靠不住,乃撤回禁卫军拱守北京,停止秋操。

  这时恰遇清政府运送大批军火到前线,途经滦州,负责押运军火的彭家珍和他的学生商震、程起陆、熊斌、刘骥等秘密决定,通知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请其在滦州将该批军火扣留。九月初八日张绍曾联合第三镇协统卢永祥、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第三十九协协统伍祥祯、第四十协协统潘榘楹等打电报向清政府提出12项要求,主要的几点是:要求在辛亥年年内召集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由国会选举责任内阁,清皇族不得充任内阁国务大臣。这天恰好是山西独立,山西都督阎锡山宣布要组织革命军集中娘子关。

  滦州兵谏对清廷来说,是比武昌起义更严重,因为它在清廷心脏地带。张绍曾所率领的第二十镇,本是从北洋六镇各军中抽调一部分合编的,它的高级将领虽具有反清的革命意识,可是中下级军官仍然是北洋军系,他们是唯袁宫保之命是从的。因此要以二十镇来发动革命起义就很难了,所以张绍曾只能促请清廷行宪,而不能举起推翻清朝的大旗。

  滦州兵谏和山西独立好像是两起丧钟,在清廷的卧室旁敲起。因此清廷对北方的反清行动便不能不敷衍,九月初九日匆匆忙忙地命令资政院起草宪法;下罪己诏;释放自戊戌政变以来的所有政治犯。而资政院也以开特别快车方法在四天以内就把宪法信条十九条奏报清廷,九月十三日当天就颁布出来,并且择期在太庙宣誓,以资信守。九月初九日同时下诏准革命党人依法组织政党,下令对张绍曾嘉奖,授以侍郎衔,并派张为长江宣抚大臣,清摄政王载沣且有迁都热河的打算。

  袁世凯这时候已实实在在地把北方军政大权总揽于一身了。清开国时,多尔衮致书史可法说:“我大清之天下,乃得于闯贼而非取之于明朝。”袁世凯现在也是用的这个手法,他对革命军方面说:“我的天下是得之于清朝,而非取之于革命军。”又对清廷说:“我今日势力乃取之于革命党,而非取之于清朝。”

  袁世凯在洹上村以养足疾为名,已经达到了挟清廷以压革命军,养革命势力坐大以要挟清廷的目的。辛亥年九月十一日他到孝感誓师时,对于当前的局势有了四个决定:

  (一)谦辞组阁大命。

  (二)谏阻清廷迁都。

  (三)稳定南方爆炸情势。

  (四)清除北方肘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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