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戏·乞儿·怪盗（1 / 2）
戏神楼，戏台之上。
“嘿得隆咚！嘿得隆咚！”
摇鼓叫卖声从台下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挑着货担，一瘸一拐地走到戏台中央，他将肩上的货担放下，擦了擦汗水，卖力地吆喝着。
他是个卖货郎。
还是个独眼瘸子。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过往的行客纷纷加快了脚步，街坊四邻也都退避三舍。就连台下的看客们都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满堂客议论纷纷。
【怎么上来个丑八怪，不唱戏了吗？】
【这是啥嘛，要是不好看，我可是要退票的！】
【不会是时间来不及，羽娘开始糊弄人了吧。】
就在这时——
“锵！”
戏幕后一声锣响，满堂客躁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瞬，戏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
太阳落山，卖货郎没卖出去一样货物，他只得重新挑起货担，一瘸一拐地走下台去。
幕布再起，空荡荡的戏台上摆放着一座小小假山，从假山石后面冒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垂髫小儿，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看客们不由得咧起嘴角，发出了爱怜的低呼声。
小童子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这时，灯光忽明忽暗，从戏台之下传来空旷悠远的说话声：“万金乖乖呆在屋子里，哪也别去。”
“等阿娘回来给你买饴糖吃。”
【哦——】满堂客瞬间了然，小童子叫万金，趁着阿爷阿娘出门去做工，偷偷跑了出来。
就在这时，独眼瘸子又挑着货担登上戏台，一起走上戏台的还有两扇大门，无墙之门，那两扇门走上台便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紧紧挨在一起，一扇门上写着一个“万”字，另一扇门上写着一个“墨”字。
满堂客又懂了，瘸子姓墨，这一大一小是邻居，瘸子这是到家了。
瘸子把货担放到门口，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张乌漆嘛黑的饼。
瘸子坐在门口吃了起来，没吃两口便噎住了，他放下饼去货担里掏水囊，这时，小童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如饿虎扑食般跑了过来，瘸子吓了一跳，小童子抢过一张饼就跑，边跑边啃，还在回头冲着瘸子笑。
小童子不怕他。
“你来追我呀，来追我呀！哈哈哈……”小童子口齿不清地说。
瘸子就在台上装模作样地追啊，小童子就在前边呲牙咧嘴地跑啊，当然是慢动作的，两个人你追我赶，跑了一圈又一圈。
满堂客大笑起来。
下一刻，小童子忽地撞上一个人。
台下众人“咦”了一声，只顾着看小童子和瘸子赛跑，不知何时又一个人走上戏台，那人一身衙役打扮，抬手便捉住了小童子。
瘸子踉跄地停住了脚步，歪歪扭扭地拱手作揖：“孙衙役。”
孙衙役笑着点点头，叫了瘸子一声：“老墨。”
他低下头，看着小童子道：“要是那盗匪贼寇都像你这样撞到我怀里来，我们可就省事儿了！”
小童子不哭反笑，笑嘻嘻地又吃了一口饼。
满堂客忍俊不禁。
这时，又有一个小脑袋从假山后冒了出来，灰头土脸，也是个垂髫小儿，浑身脏污衣不蔽体，他一咧嘴，还缺了两颗门牙。
一看就是个小乞儿。
小乞儿走到瘸子身边，抓住瘸子的衣角，怯生生地指了指瘸子手中孤零零的半张饼。
瘸子愣住，看向满堂客。
【给他！给他！】
满堂客喊叫着，更有甚者，直接从台下扔上来一张胡饼。
“嗐！要挨饿喽！”瘸子用他仅剩的一只眼，做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把饼子塞到了小乞儿的手里。
小乞儿狼吞虎咽起来。
名叫万金的小童子看了看手里的饼子，又看了看一瘸一拐走回家的瘸子。孙衙役适时地松了手，小童子万金颠颠颠地跑到了瘸子身边，掰开饼子，递过去一半。
“吃吧，我分给你一半！”万金奶声奶气，听起来十分仗义。
“嘿！说的好像这是你的饼子似的！”瘸子哭笑不得，接过了饼子大口嚼了起来。
台下看客拍手叫好。
宫悬之音从幕后传来，琵琶、古筝、管、笙、鼓，五音交织，和谐相应。戏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幕布悄然拉开。
瘸子依旧一瘸一拐地挑着货担，卖力吆喝，依旧没人买他的货物。
不同的是，他的身后多出来一条小尾巴。
是小乞儿。
“别跟着我了，我可养不起你！”瘸子张牙舞爪地吓唬小乞儿，小乞儿觉得好玩，也学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笑嘻嘻叫他：“老墨！”
“嘿！老墨哪是你叫的！”瘸子瞪眼，作势要去揍他。
小乞儿也不躲，摸着肚子叫唤：“老墨，饿了。”
“我不饿。”
“老墨，饿了。”
“我不饿。”
瘸子挑着货担走下台去，小乞儿也跟着走下去，台上的灯光从明到暗，又从黑夜到黎明。
瘸子又挑着货担走到戏台上，小乞儿又跟在他身后。
只是这一次，小乞儿的手里多了一张饼子。
小乞儿掰开饼子，递给老墨一半，咧嘴笑：“真香！”
老墨不接，他烦躁地摆手，道：“我不吃，你吃吧，吃完赶紧走！”
小乞儿又学他，摆手道：“不走！不走！”
“嘿哟，这可如何是好？赔了饼子又折兵！”老墨双手一摊，竟把问题抛给了台下看客。
哄堂大笑，嬉闹不止。
老墨无奈摇头，嘀咕道：“哼哼，笑去吧，笑去吧，都是些冷心冷肺，没人管我死活……”
老墨一瘸一拐地走着，那一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好像要捡钱似的，谁知一弯腰，竟捡起一把草，再走一会儿，又弯腰捡起一把草。
【老墨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竟把草当成了钱！】
老墨不理他们，一边走一边捡，挑着担子走下台去了。等这一大一下再登上戏台的时候，小乞儿不但手里有了饼子，脚上还穿着一双小巧合脚的草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老墨是要给小乞儿编草鞋呀！
有人对老墨竖起了大拇指，老墨斜着眼，“哼”了一声，众人又笑了起来。
老墨放下货担，坐在石阶上休息，对小乞儿道：“这回你可以走了吧？穿上草鞋走再远的路都不会脚疼啦！”
小乞儿不吱声，低头啃饼子，忽地一阵阴风吹来，小乞儿打了一个激灵，三两步扑进了老墨怀里。
天凉了。
【还有衣裳，还没给他做衣裳呢！】一个小娘子在台下提醒道。
“哼！你想的倒挺周到！”老墨的表情十分滑稽。
众人又笑成一片。
老墨哀叹一声，把小乞儿抱起来放到了货担子里，吃力地挑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下台去。
果不其然，等他们再登上戏台时，小乞儿不止穿着草鞋，还穿上了干净的粗布麻衣。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天，小乞儿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他手里拿着饼子，神气十足地走到了老墨前头去。
老墨一声不吭地挑着货担跟在后头。
走着走着，老墨突然停住脚步，他很小声地对台下看客说道：“我这时候要是偷着跑开，不就能甩掉他了嘛！”
【不许！】
【不许！】
满堂客义正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