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阿木02(1 / 2)

1980年3月

阿木静静地躺在地上,等着救护车。

他觉得自己像一颗种子,一颗谁也不敢移植的树苗,被一群人围着,但谁也不敢触碰他。

他有几次生出幻想,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场噩梦。有时又想是不是刚才自己摔懵了,实际没那么糟了?他尝试着再次挪动身体,但还是那样,背能动腰不行,腿还是没有知觉。这一次次的尝试,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深深的绝望。

这些感觉和幻想纠缠着,像是两条交媾中的蛇,怎样也分不开。恐惧时不时的袭来,就像两条蛇偶尔向他吐着可怕的信子,他的心就猛地一沉,胸口一阵疼痛,感觉心脏在萎缩。

他后来居然有点迷糊了,一夜未睡的困倦和极度恐惧后的虚脱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棉花堆里,那种很厚实的棉花堆里。又像是小时候仰面漂浮在水面的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除了背部的压力,感觉不到其他地方。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就这样睡去也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和害怕了。

阿木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他似乎听到了飘渺但是清脆的铃铛声。哪里来的铃铛?应该是走街串巷的换糖果的商贩吧,还是那个苏北的老头吗,不说他回老家养老了么?没关系,只要有牛屎饼买就行,自己最喜欢的那种苏州梅饼。

这铃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阿木猛地觉悟,这不是糖果贩子,是救护车来了。那时候的救护车还没有警笛,没有那种呼啸、急促的警笛,只有救护员手工摇铃铛。阿木听过这声音,他也看到过救护车呼啸着驶过身边,奔赴着去拯救一个生命的场景。每次看到他都会心生同情,他知道这意味着一个生命可能面对危难,也许一个人就要离开了。

今天,这铃铛为自己响起。

他再一次的绝望了,他幻想过在救护车来的时候,他神奇般地好了,抱歉地对大家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了,可惜幻想破灭了。

工头跑在救护人员前面带路,着急地喊着这里这里,担架紧紧地跟在后面。担架过来,人群散开去,像被拉开的拉链。担架走过,人群又合拢,像被合上的拉链。

两个医生将阿木抬到了担架上,抬着往车上走。担架轻微的颠簸,阿木感受阳光在自己的脸上跳动,像小时候躺在草地上时跳到自己脸上的蚂蚱。救护车门关上的刹那,阳光也像那些蚂蚱一样,一下子没了。人群的嘈杂也听不见了,世界仿佛和阿木隔离了。

救护车开走了,左右摇晃地走上了乡间的土路。起风了,风卷过地上抛洒的彩纸和鞭炮的碎屑,像是想去追逐救护车,又像是不知所措,无处可去。

救护车去的是县里的中心医院,阿木被抬下来,直奔外科。医生来的很快,诊治的也很快。医生凑近拿灯照了阿木的瞳孔,说伤者神志清醒,助手拿笔记下了。

医生又仔细看了阿木周身,说未见出血性伤口,助手拿笔记下了。

医生又按阿木肚子,听阿木说不疼,医生说暂无内出血症状,助手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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