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迷途17(1 / 2)

“我们执著于我们的信仰,并不是因为我们的信仰有多伟大、神圣……。我们信仰,只是因为有了方向,即使方向是错的。当我们迷途的时候,方向会给我们继续下去的勇气。”

世界很安静,没有一丝声音。两头巨怪现在特别老实,它们的争执早已经停下,白衫男子像一个点,在漆黑的大地上尤其显眼。这已经是无数次撕咬后的境况。二怪对这白衫者完全失去了兴趣,不管它们如何拉扯,撕咬,白衫者仍然完好无损。就好比一个孩子,永远打不破手中的顽石。它们的鲜血流向大地,形成小型的湖泊。白衫者并不理会他们,而是走进血泊里,让那漆黑的鲜血淹至自己胸口,最后是脖子,再然后是整个身子。就这样,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那浓稠的血液,一直吞咽,一直吞咽。直到他累了,就让自己漂浮起来,漂浮在那粘稠的小水池里。二怪走了,他并不在乎,因为它们一定会撕扯着打回来。

这里并没有时间,他看着远处鲜血淋淋的怪物,便走了过去顺势爬上一只怪物的脚背,就好像爬上一座小山丘,他继续攀上去,有时候会被甩下来,但他毫不气馁,继续爬。终于爬到那巨怪的头顶上。他指着远方的大山喊道:“你们,都将是我的仆从。”然而对方并没有在意他,突然他被一阵巨山袭来的狂风吹了下去,掉在泥沼里,又被一座巨山直接压了下去,这一次的力量让他直接坠入深深的泥潭底部。他就像一只被埋进沙子里的蜜蜂一样,再次从泥潭里冒了出来。洁白的衣衫上已经污浊不堪,当他趟着泥淖缓缓的移动到干燥的地表上时,身上的污秽又自然的脱落了。他这样做并没有改变,他便坐了下来,望着那青黑的天空,心中满是迷茫。感觉自己如同一粒晶莹剔透的尘埃掉入海洋。

时间仍然没有,世间仍然一片黑暗。当他再次攀上巨峰时,他确信自己将真正成为它们的主人,这是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想法。他沿着巨峰攀爬,并且很快适应了摇晃的巨峰。当他来到一处粘稠的缺口时,那种如闷雷般的响声有节奏的响着,仿佛是在他的耳边擂响巨大的战鼓,这种记忆似乎在他思想的某个角落被唤醒。那是一个被巨大的尖锐所挑过的伤口,它看起来已经在慢慢的愈合。他深切的感知到,在那伤痕里面,隐藏着一颗巨大的心脏。他需要走近这颗心脏,那并不是一颗平常的心脏,是承载着巨大的存在而跳动的心脏,是来自上面,有着上百万年时间的心脏,是一颗有着智慧的心脏。

当他钻进一处巨大的、空洞的、散发着硫磺味和血腥味的胸腔里时,那颗巨大的心脏看起来就像悬挂在更为巨大穹顶上的一口巨钟。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想,”心脏一边有频率的跳动,一边用缓慢的声音回答。那如雷声般震动的声音,让心脏的声音变得恢宏,强劲。

“你是一颗没用的心脏。”他遗憾的说道。

“是啊,我一直是一颗没有用处的心脏。”心脏也很失望。

“也许我能让你变得有用。”他笑了笑,便说道。

“我希望有用。”心脏说道。

“来吧,”他伸开了手。

心脏离开了穹顶,渐渐缩小落在他的手上。他缓缓的走了出去,仍是那么的优雅,他手捧着心脏,身子停在那不再愈合的缺口处,那些粘稠的血液已经干涸,山峰不再动摇,已然变成了巨大无比的雕塑。他站在那里,望着外面暗红色的大地说道:“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你可以把它当着你的躯体,然后在这无垠的天宇里自由的飞翔。”心脏没有说话,而是以快速的跳动表示他的喜悦。他将手指头放进自己的口中,用力咬破。“能让我受伤的,也只有我自己,”他自嘲的说。手指头上的血液鲜红而又通透,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周围石化的躯体都因为他血液的香气而变得红润柔软起来,但香气过后又很快恢复了原样。血液滴在那心脏之上,只见那心脏也变得通透起来,散发着热气和芳香。

心脏随即开始剧烈跳动,他也大笑起来,“小东西,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了。”心脏随即从他手里跃出,在那灰暗的天空里闪出巨大无比的光辉来,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又是一个瞬间,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而他仍然纹丝不动,大地裂开一条口子。那空中高悬的心脏突然向下窜去,即刻钻入地下,裂缝再次合拢,一切似乎恢复原样。然后白衣者的脸上变得威严起来,他迈开步子往悬崖外走去,他毫不担心自己会从那悬崖上掉下去。当他往前迈一步时,大地即刻长出一片平地来,他往下走,大地便成了一片满是梯步的斜坡,他要去高处,大地便在他脚下生出一座高峰来将他托起。远方那只巨怪正在大地上迷茫的踯躅着,它也许在找它消失的同伴,毕竟没有争斗和血腥的日子让它感到乏味,之前强烈的光明让它瞬间失去了视力,此刻他木然立在那里。当他看到远处有个白点朝他飘来时,它又有了兴趣,像小孩子看见玩具一样,兴奋的朝白点冲了过来。但这一次它却没有成功,大地突然矮了下去,周围生出巨大的臂膀将它按住,瞬间白衫者就到了它面前。它愤怒的嘶吼,却无法挣脱大地对它的束缚。一座巨峰从侧面移到它的跟前,如果它有智慧,它一定知道这就是与它生死缠斗的同伴。一个巨人从大地中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残土,手中化出一柄利刃,突然刺向巨怪的胸口,那巨怪在巨大的疼痛中发出雷鸣般的嚎叫。巨人探手进去,将其心脏取了出来,又一刀剖成两半,那巨大的心脏发了如婴儿般的啼哭,随后化着两颗稍小的心脏。巨人将其中一颗再次放进巨怪的躯体里,然后又将另一颗心脏放进那石化的巨怪胸腔里。两只巨怪突然扭曲着巨大的躯体,随即躯体开始缩小。大地仍然是灰暗的,带着一种暗红色,像一个即将临盆的生命。

新的世界里,阳光依旧灿烂。这天早晨,一名叫做弃的人从山上打猎回来,他用生硬的语言加上动作,描述了他的见闻。当是,他将一只不大的猎物抗在肩上准备回到村里时,却出现一头猛虎出在不远处。弃曾经见过老虎吃人,那种场面使他终身难忘,如今他开始想像自己变成一堆被撕扯的食物。老虎缓缓靠近他,他不得不放下猎物,然后往后退去,可是老虎对死了的猎物并不怎么感兴趣。仍然朝他逼过来,他扬了扬手中的石斧,但老虎仍然没有退意。突然老虎一跃,就朝他扑了过来,他当时认定自己死定了,嘴里发出哀嚎,老虎将他扑倒在地,正要一口下去。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了,只听见他说了几句什么,那声音十分优美,像是一种吟唱。老虎就松开了他,径直钻入林子中去了。这是多么新奇的事啊,他看见白胡子老头对他微笑,那微笑如同阳光般温暖,随后白胡子老人便走了,他才发现老人身后跟着一支队伍,都是一些奇怪的人。他们都对他笑,每一次微笑就像给他增加了一丝勇气和力量。

弃用手比划着,用一种族人能够理解的语言叙述着,这样的的故事引来了很多的听众。其中有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也过来坐下,众人都很尊敬他,并给他搬来和张粗糙的木头墩子,他便坐了下来。用极慢的,他们族人才能明白的语言说道,“你看到的那些人,就是我们的守护者,创造者,这天空和大地的主人。他们庇佑了你,你应该朝他们拜谒。”

弃很听话,便走到村子口,朝着遇着他们的那座山跪了下来,十分认真的磕头,足足磕了九个。于是村子里举行了一场十分盛大的神会,那最为通灵的巫师告诉了大家真相。“恶魔来到这里,被天神知道了,他本来要掳走弃的灵魂和躯体,被天神阻止了。”那个夜晚大家都很忙,他们确信,在众位天神的庇护下,明天的太阳会更加明亮,更加鲜艳。然而他们的衣衫都不完整,他们的房屋都不够紧固,他们的家庭都不健全,他们的语言都不流畅,但他们却记得去感谢给予他们生存的机会。

他们远远的看着那如星星般闪烁的灯火的村子,听着那不怎么动听的嘈杂声,但却十分享受。他们像慈母一般望着那些鲜活的生灵。

“多少年了?”元问道。

抱琴者便自身边拿出一部书来,上面俱是仙体字做的记录。“按这里的时间算,已经一万三千多年了。”

“有多少个部落?”元问道。

“很多,”歌主说道。

“他们有死亡吗?”元问道。

“有,但第一代没有,仍然活着。我已经将他们领到一处绝美的地方,让他们修行。”岁说道。

“他们记得多少,忘记了多少?”元再次问道,他指的是那些村落的人。

“老祖先几乎被他们全部忘记了,生活一般结绳记事,每个族和村落有自己的不成熟的语言,发展很慢。还没有文字,但有一些简单的记号。”兰青说道。

“他们的改变从一口食物开始,他们的智慧从一片树叶开始,他们的思考从一具尸体开始,……”,岁说道。

“再也不会有曾经的开智,因为时间给予他们的太少,时间也被重置了,”歌主说道。

“他们的过程,将是我们的钥匙,他们的毁灭则会让我们再次迷失,”兰青说道。

“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将找到我们的起点,”抱琴者说道。

“他们是一把尺,也是一盏灯,同样是一条规则!让我们拭目以待。”元说道。

世间所有黑暗似乎都往这里倾泻,所有的黑色就像凝固的颜料一般堆积在远方。海浪如漆黑的魅影在周围起伏,携裹着巨大的船在“丛山峻岭”中穿梭腾越。

“他不会回来了,”犀牛妖立在船头。

“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其中一只妖说道。

犀牛妖回头看着他,那只妖不免有些畏惧。众妖都有些诧异,也不清楚当下的情况。

“已经两个月了,信号也没有人来传递。我们被抛弃了......。”犀牛妖望着那墨色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即使波涛汹涌,寒冷却紧紧裹着他们的身子。孤船在波涛涌起的群峰中起伏,一会儿被推到峰顶,一会儿又跌至深谷,随后群山压来,船只消失在黑色的巨涛之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突然从那水波里窜了出来,像腾空的巨龙。巨浪眼中,巨龙何其渺小,它举起它的巨掌,像拍打树叶一般,再次将其拍在黑色的波涛里。

“我们该怎么办?”其中一头豹妖问道。

“能怎么办?等死啊!”那挂在桅杆上的秃鹫妖用它嘶哑的嗓子说道。

沉默,如堆积的黑色一样的沉默。

......

“我现在才明白,你从一开始都不是想着当好这个王,你只是想利用众妖的力量,把你送到仙境。因为你怕死,怕得要命,你冲锋陷阵也是因为不想死,你只是想活下去,想成为一名神,或者仙,你不想做一名普通的妖。”

“那又如何,这有错吗?我们的出生是自己决定的吗?妖王又怎样,妖王还不是妖,在这块大地之上,有多少奇迹每天都在发生,有多少幸运的事每天都在降临,可为什么它不是我?一只老熊都能成仙,为什么我不能?我不够努力吗?为什么那些所谓的神干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们仍然可以高高在上,仍然是神,仍然会得到眷顾。没错,他们成就了我们,却又毁了我们,假如从一开始,我只是一只上千年的普通狐狸,那我没有什么异议,既然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让我得不到自己该得到的东西?”九尾狐怒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你不知道吗?万般皆由命,谁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只有顺乎天命方可以成大事,逆天而行,又怎么可能呢?我虽然没你道行久,也没有见识广。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劝你一句,善者善也,别迷途不知返!”象妖说道。

“你都是胡诌,骗刚修道的小妖还可,我不与你多言。我只是再问你一次,要和我去与不去?如若还眷恋你那艘破船,你便自去。”九尾狐说道。

“你为何总是不听良言,王,并船作岛,才有生机。虽会延时,但我们有劳力,有土壤,有淡水,新的食物会长出来,二十年到不了,三十年,三十年到不了,五十年,五十年到不了,一百年。这路程漫长,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如今我们已然出发,自然不怕再有追兵,也不担心受神界影响。”象妖跪下再次恳请道。

“你始终放不下的,还是那群与你不相干的妖众,你走吧!”九尾狐背过手来,站在狱门外。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臣的心,只是希望那天来得早一些,至少还有弥补的可能性。生命和物资逐渐被消耗,时间从来不会停下来等候。”象妖说完,便走出妖狱。他化着一股风从妖王身边绕过,很快便穿过楼梯,来到甲板上。一个月没有看见天空了,但是天空仍然是那样的阴沉,像一张发着脾气的臭脸。象妖再次回头,看见妖王立在楼梯口。他想再说点什么,却只有住了口。随即朝妖王跪下,行了一个大大的君臣礼。然后往空中一纵,便如一道闪电一般消失在黑色的云层里。

“你把他放走了,他便不会再回来了。”远处传来苍老的声音。

“他自己要死,我便不会去阻拦。”妖王简洁的说道。

“说得也是,只是,只是我们现在的情况,恐怕会越来越孤独。”老猿走了上来,看着妖王,“又沉了三艘,目前还剩下一百八十七艘。”

“有谁去救吗?”妖王抬头看着那黑沉沉的远方。

“有,不过是去救物资的,”老猿说道,他把“救”字说得很重。“他们离我们的距离太远,一纵到不了,两纵便少了很多法力,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自然上不了船。”

“别让他们来打扰我就行,物资嘛,我们应该是够的。”妖王自信的说道。

“不管别人生死,我的王还真是冷酷得很啊!”老猿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不是希望如此吗?”妖王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老猿。

老猿急忙跪了下来,磕头说道,“王,您误会了,我只是希望这条船上的妖众能明白王您的良苦用心。”

“老卿家,起来说话。”九尾狐伸手示意到,后边两只巨猿便上前来扶起老猿。“生死各安天命,此次远航,本是一种磨难,唯有心性坚定者,方可证道。想我等当初雄心满怀,为的就是扬帆南去。我不惧前面恶浪,也不忧此后行程。如今已然是路在脚下,道在眼前,唯有铁了心的往前,更无他心。至于前进的途中,总有损失,或大或小,事本无完美之事,法也无万全之法。”

“我王英明,老猿受教,此后当尽心竭力,献我忠心。”老猿再次行大礼道。

“你忠心与否,我向来都清楚。”妖王上前半步,用一种形似温和的眼神看着眼着的老猿,“您也是好几千年的老生灵了,对这个世间的一切,看得很透。我们有共同的方向,有共同的目的,你要记住,从一开始,我们同在一条船上。”

老猿听得妖王此话,如雷贯耳,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即刻再次跪在妖王面前,大呼道:“我王英明啊,老臣定不会辜负我王。”

“年龄大了,好好休息!”妖王说完,便化成一股风回了自己的屋子。留下老猿孤零零的跪在那里,两只巨猿便上去扶起他,缓缓的往船尾走去。

“这水路,不比陆上,难啊!”老猿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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