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希望16(1 / 2)

神众们很快回到了神都,这一切都没有凯旋的高歌,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着。他们虽然赢得了胜利,却输掉了尊严,虽然获得了空间,却失去战友。一百年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百年的等待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漫长,曾经他们因失去而漫无目的的寻找过。而今他们连寻求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默默的等待,这种在时间里长久的期待,才是最可怕的。曾经他们因失去首脑而忧郁,整个都城都在忧郁中坍塌,如今他们却因等待而平静,平静中却怀着一种莫可言说的忧郁。

都城里一切任命开始被实施,众神归位,缺失的被弥补,旧的秩序被取代,旧的规则不攻自破。皇宫外仍然是一片辽阔,巨大的纪念碑被立在正中央。光滑无比的表面,光如明镜,透似白玉。上面没有一个文字,没有一幅图画,无字碑像一根针插在神都里,也扎在每个神的心中。每一个触摸它的人都能聆听到牺牲者的呢喃,都能在脑海里再现牺牲者的面容,这个过程是持久的,也是痛苦的。他们每天都会排着队伍,吟唱着悲伤而沉缓的曲调,绕着纪念碑去缅怀过往。

“吾之哀恸,如山崩兮,

吾之思念,如海潮兮。

苍天悲泣,细雨淋淋,

大地哀怜,悲声吟吟。

君化山石,吾作礼兮,

君为云雾,我仰望兮。

天知我心,如明镜兮,

地解我意,若白玉兮。

唯其不失,唯其不忘,

莫失莫忘,明镜白玉。

......

这样持续了十年之久,每一个神众都能将所有牺牲的勇士铭记在心里,他们用强大的心承受着哀痛,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这并非一个凡人所能承受的,神众们的记忆非常强大,他们不会遗忘所有事情,在各种情绪的纠缠中,他们具有强大的心和身体,他们甚至不会有轻轻的叹息一下,更不会恼怒和悸动。但心底深处,他们仍然有放不下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们其实也很清楚。

“我们永远没有仙的逍遥,仙的自在。我们是被禁锢的灵魂。”看着眼前的一片朦胧,他甚至无法用眼光穿透那薄薄的一层灰暗。死灰色的天空神秘莫测,在远处斜睨着。法言尊者此时正站在一个他不应该出现的地方,他敏锐的听觉让他无法逃避那来自空洞的灰暗的世界里的哀嚎。他很安静,只是一直望着前方,一百年对于他来说真的很短,他甚至不明白很多东西。比如为什么他会牺牲自己,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一个是至高无尚的大能者,一个是渴望出人头地的神,为什么?理由是什么,两个看似命运没有必然联系的神,却做出了让人意料之外的牺牲。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享受神都给他带来的无尚荣光,更不愿意理会那些为他而唱的颂歌,尽管他清楚神众里有人会这样做,而且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这是神界向来的传统。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被禁锢着,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一直禁锢着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一百年,还是很长的,......”,他不觉叹息!

暗黑的云层覆盖着万柳津,巨大的黑水域荡起一层层涟漪,巨大的航船队伍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出了港湾,两百多艘船,巨大的白帆展开来,像看展翅掠水而过的仙鹤,再远看却像被风吹落在水畔的打卷的落叶。呐喊声响彻云霄,余下的也是岸上的呼号与诅咒。随着舰队的前行,巨大的队伍在一阵阵喧闹声中夹杂着巨大的浪涛声,像箭头一般扎进远方的迷雾之中。直到最后一张帆消失在雾气里,整个世界也一下子掉入了安静与凝固之中。

有人也许会问,岸上的众妖为何不飞上船去,或者与他们开战,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准备充分,持有大量的被附魔的武器,而且经过几轮武力海选和投票,留下的都是弱势群体。像长角那些能力出众又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早就被提前踢出局了。

“我们不去仙境,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留下来。”雪岺站山巅,看着万柳津像一副水墨画呈现在远方。他背后站着一群妖精,他们都垂头丧气的,只有他和长角站在头里,眼中流露出的更多是焦虑。

长角望着远方叹息道:“世界如此之大,即使战争的烈火烧到这里来,也是几百年后的事情。我们太着急了。”

雪岺不紧不慢的说道:“熊熊燃烧的烈火本不可怕,可怕的是总有人自己投入其中做了燃料,助长了火势!”

“害怕,逃避,甚至为此萌生出巨大的勇气和智慧来,这极为可笑!”长角说道。

“这个世界最可笑的就是,因为胆怯而用勇敢的方式逃避,因为愚蠢而用智慧的手段掩盖。”雪岺看了看长角,继续说道,“我们害怕命运强烈的肆掠,却毅然投入其中做了燃料而不知,而勇于挑战者则可能百炼成钢。”

“是啊,他们把智慧和本事都运用愚蠢的事情上去,这本身就很可笑。”长角说道,“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们不比神仙,我们要生存。沿着命运的路径走下去,我们就有方向。”雪岺说道。

“那具体如何做?”长角问道。

“这不难,收拾残局,建设家园,继续等待。不知长角兄意下如何?”雪岺问道。

“兄长言之有理,那我们的家园?”长角笑道。

“就在脚下!”二妖异口同声的说道。

只见那远处的大陆上,仍然陆陆续续的走来一些妖精们,他们从各处汇聚在一处来,万柳津变成一个终点,而众生灵心目中却是把它当着一个起点。人们甚至认为从这里出发,就是飞升的开始,所有的妖精们都怀揣着希望,而当他们听说船已经开走了,陡然又变得失望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队伍开始朝反方向而去,他们没有继续停在万柳津,而是往妖都而去。于是众生灵中又传开了,“听说来了新的妖王,要重新造船,准备渡过黑域。”“是的,新的妖王听说是神仙派来的,这次要带领我们全部过去。”“真的,假的?”“......”。

群众越传越远,于是众生灵都又转了向,跟着队伍往妖都而去。

在宇宙的一个角落里,一颗小小的星球上,大能者元一行正在世界里穿梭,他们跨山越海,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探索完毕,他们用脚丈量着大地,也丈量着时间,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们的容颜没有变化,衣衫仍然干净如新,他们用眼睛记录风景。

“我知道你有疑惑,”元看着岁说道。

“不止是我,”岁平静的说道。

“我们的离开是不是因为逃避?”抱琴者问道。

“不是,”元接着说,“那大能者无的事情,他和我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众人点头,元笑了。“你等也是大智大能,却仍然有用情之时,这才显得我们做仙的虽与草木无异,但绝非草木。昔日天崩地坠,十界之方止余一界,是我等万众之劫,无法逃避。如今暗军倔起,却只是他的劫,与我等无关。诸君想想,我可是管与不管?”

“你二尊与天地齐平,亦敌亦友,我等愚昧,怎么敢妄自揣测。”抱琴者说。

元说道:“不管,如若我等参与,便是应劫。姑且避之,尚能无碍。”

“那?”岁再次想说点什么。

“天地自有其法。你们既知道我与他相生相克,无他便无我,无我便无他。此事应劫,他自知法,唯顺之自然苦尽甘来。我若以身试法,岂不是添炭旺火,自做燃料。”元颔首笑道。

“那天地之法到底是什么?”岁看着那无垠的宇宙,再次问道。

“在我等眼中,天地无律可循,也无法可依,我等生于天地,长于天地,若知根源,便了无生趣。如今来到这里,我等亦是如此,唯依其眼目所见,耳鼻所闻,口舌所言,心脑所思得一二天机。你观这天,亦不是天,在别处观之我处便是天;你踩这地,亦不是地,在它处落脚,脚下实处便是地。所以我等来此,无非送他们下界历难,未来回去,便自将该做的一做了。”元看着远方,那一轮红日折射出白日里最后的一缕霞光。

“我们可以将这个世界命名并记录下来,包括那无垠的宇宙,天空的星辰,以及我们脚下的土地,那群山大海,那绿洲荒漠,那森林狭谷,那江河湖泊。”歌主建议道。

于是歌主采集到最好的植物,用这些植物造出最柔美的纸张,兰青将纸张装订成了一本书,做了精美的封面,抱琴者做出了一支十分精美的毛笔,岁便制出了最漂亮的墨,元亲自用仙体字在封面题名为《天书》。

“记录和给那星空命名这个任务就交给岁和兰青了,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元捧着书交给兰青。

“敢不从命,是我们的荣幸。”岁和兰青说道。

“等《天书》成后,我们还要编辑《地书》,以其相辅相承,”抱琴者说道。

“甚是有理,《天书》已成,自然《地书》也随后而生。知天地,便可成人间圣人。”元微笑着说道。

“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和方向,不要盲目跟从,否则就会失去自我。”雪岺对长角说道。

“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做?”长角问道

“不是我们,是我,我该做什么!那么你现在该做什么?”雪岺反问道。

“吃点东西,休息,我最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长角絮叨着,“我是该休息一下了,我还得去种地。不然没有粮食吃!”

“对了,做好眼前的事,我也随你去,毕竟我也要吃饭啊!”雪岺笑道。

“那些妖众怎么办?”长角停下刚要迈出的脚步,他是个很喜欢操心别人事情的妖精。

雪岺看着他,便拍拍他的肩说道:“他们做什么,是他们的事,如果他们不来找你,你便不必去过问。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办法,自然会想办法,也不需要你担心。”

长角便自嘲道:“是我多虑了!但话说回来,这妖都不可一日无主,依我看来,阁下有仙道之风,且受众仙宠爱,这妖都恐怕没你不行,还是请你出来主政吧!”

“天底下事本多,神仙都不管,哪里轮到我来管,你若多说,我便自去了!”雪岺说道。

“你为什么如此,”长角抱怨道,“这里的事,你不来做主,我等怎么办才好?”

“这山上的树,大地上的草,林中的野兽,叶下的螟蛉,水中的生灵,从来无主,不也过得好好的?偏偏你等有手有脚有智慧,天底下自由来去,却要自添烦恼,为自己找个主人,这又是何苦?”雪岺气愤的说道。

“就因我等是智慧之辈,不是草木,也非虫鱼,所以才有上进之心,求好之情,才需要有一头领带引我等。你倒好,只顾自己逍遥,不管他人死活。你自然是早晚成仙的,我等柔弱者,历经千辛万苦方修得半个人形,又是受尽凌辱,被歧视,被利用,被抛弃。从来无人在乎我等,神众不会低头看我等一眼,仙家也不会为我等稍做停留。我等成今天这个样子,并非我等自己选择的路。却偏又走到这地步,难道我等活该如此?如今妖精中强者上船,能者相随。我们如枯枝落叶般等着新的势力来收编,然后又被驱驰,最后再次被抛弃。被抛弃算好,就怕个个生不如死,长此以往,你说如何是好?你虽为妖身,却是仙缘了得,即使有什么坎坷,自然也有他等为你庇护。请问雪岺阁下,我等虽身卑,是不是就该受此劫难?”长角一气之下,便说了一通话。

“是我不敬,还请长角兄见谅!”雪岺听后,心中便有些不忍。一则自己本是妖,自然有恻隐之心。二则自己确是有兄长庇护,心中自然也有底气,才敢说到处逍遥。如今这妖都情景,自己真的撒手不管,估计这盘散沙最后真的会如长角所言。可是回头一想,自己本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却偏偏去承担这样的重任,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

这时,只见外面一只小妖急冲冲跑了进来,差点与长角撞个满怀,长角便呼道:“绿芽为何慌张?”

这绿芽定了身子,才抬头看着长角和雪岺说道:“不好了,长角叔,外面来了一群不知道是什么妖精,见到我们的妖便打,说这妖都是他们的,叫我们滚出去。”

“有这等事?”长角很是诧异,便要出去看。

“长角叔您不要出去了,他们是从东边来,说什么战争结束了,他们本来是来坐船的,现在船走了,也不想去仙境了,这妖都他们要安顿。有妖说您在主事,他们正在到处寻你,要杀了你,快,我们一起逃走吧!”绿芽着急的说道,“他们很快就打过来了。”

长角便回头看着雪岺,“您瞧,我说得对不?即使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现在他们就在欺负弱小,为了警示作用,他们甚至还想要我的脑袋,既然您不想管我们的事情,我活着也不能保护他们,不如就将我这颗头送给他们,至少可以换取他们四处逃命的机会吧!”长角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当长角走到广场边缘时,就见一片黑云朝这边来,很快就到了眼前。见他们挟持着一众妖依次排在那广场边缘,那些妖精个个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为首的一个男子,长相颇为清俊。两道剑眉,一双碧眼,脸颊尖尖,鼻头圆圆。

长角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只上千年的狐狸,心中暗道:“又是一只狐狸。”

碧眼狐狸走到长角面前,温和的微笑着,“你是长角?他们说,这是你的都城?”他指了指身后那排被挟持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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