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之舞》(2 / 2)

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过《死之舞》的演奏,但早已对其大名有过耳闻,是以几个小节的旋律进行就让我识别出了它独特的丧钟之音。

“加纳西小姐为什么要将这样一首曲子的乐谱给我呢?说不定她搞错了,她不是口口声声地称其为《爱之梦》吗。应该是被人蒙骗了,把错的曲谱给了她。”我思忖着,一边弯腰拾起散落在地的乐谱。这首曲子的钢琴独奏部分真长啊,满地足有二十多页五线谱,层层叠叠地堆作一摊。

“诶!”一阵大风刮起,乐谱就如同纷飞的蝴蝶,激荡在半空中。我笨手笨脚地东抓一篇、西抓一篇,到了还是有七八页顺着气流的吹拂向塔楼的边缘飘去。

“不是吧,刚到手的谱子!”作为一名演奏者,我对乐谱那是珍而又重,有几页珍稀的圆舞曲谱我在家乡的房间里甚至要枕在枕头下睡觉才安心。手写谱的珍贵程度又在油印谱、墨印谱之上,凝聚着作曲家、谱曲人和誊抄者三位一体的智慧与汗水,饱含丰富而个性化的精粹。我珍藏的谱集里就有上一辈大师演奏者用过的手写谱,大师基于自己的经验和演奏经历对谱子做出的注释和些许改动,都是千金不换的至宝。

我纵身一跃就将纷飞的谱子压在身下,摔了个平趴,却并不懊悔:我救下了所有的谱子......也不全是。有一页依然飘荡在空中,像被一股调皮的气流逗弄着,眼看着就要离开塔楼的范围。我焦急地爬起,身形一窜又是数米,伸长双手去触碰这最后一片雪花。

“呵呵呵......”,仿佛恭候多时了,一阵怪异的笑声在脑后响起,我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就听到一曲缠绵的琴声。那是一种怪异的演奏,仿佛具有实体,催命一般朝我袭来,我像是被音浪推动一般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本来就失去平衡的我受到这个横向的巨力再次窜出半米,重重地撞在了塔楼边缘的栏杆上。

“亲爱的卡尔,下去吧。”又是一股向上掀起的耸动,似在鼓励我翻越这道低矮的屏障,纵身一跃。

“是谁......”腹部遭受撞击的剧痛让我一阵干呕,抬不起头。

“下去吧,你应当去一个......更适合你的地方。多么伟大的一次调换......我是对的,这个世界因我的到来而雀跃......”又是一股巨力袭来,缠绵的琴声忽而转向高亢,我始终都无法扭转脖颈去看袭击者的真面目。他说话的腔调十分古怪,不像德语而像一阵低沉的嘶吼,我却能听得很明白。

“你是谁!为什么要......加纳西小姐!”我绝望地喊道,身子已经大半探出了栏杆,高空的劲风吹的我睁不开眼。搞什么鬼,我还不想死啊!

“愿我们再次相见,卡洛斯......哦不,有一说一,我并不期待它真的发生。”我终于被逼地翻越栏杆,向地面自由落体而去。

最后的时刻,我在跌落而下的时刻,我与他对视了,塔楼上的人影悄然从栏杆旁隐去。清瘦的面庞,高耸的颧骨,还有标志性的蓝色眸子,那个人长相和我少说有八分相像,但是远比我苍老,杂乱虬结的白须显出一种狠辣和不因时间流逝而褪色的机敏。他像我的爷爷,像二三十年后的父亲,更像数十年后的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谱子一页没丢。那个家伙,管他是谁呢,反正我现在要去见爷爷了。”我从没见过我爷爷,他在我出生前就死于一场骚动。紧紧抓住随风颤栗的羊皮卷轴,我在因自由落体的压迫而昏死之前,只存留着这最后一个想法。

我毫无知觉地摔在酒店广场的石台阶上,脑浆迸溅、血肉横飞,惊起了一旁灌木丛里歇息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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