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冬日残阳下,一批批学生们个个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得走进学校,今日难得校长心情不错,面色红润,嘴里哈着寒气,站在门口和娃们打招呼。

活泼一点的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嚷着“校长好。”,其他一些孩子则使劲低着头从校长身旁迅速窜过,生怕被那与生俱来就害怕的权力给抓住呵斥一通。

站在办公室门口抽烟的常民“哈”了一口气,对同样在旁边吞云吐雾的何宪说:“听说他那婆娘去A县看她妈去了,要去半个多月呢,你看给他乐的。”

何宪用余光看了一眼常民,点头不吭声,对他放的屁丝毫不感兴趣。

抽完一根烟,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拿出了笤帚来打扫班级门前的区域,二人手里揣好了烟头便回到办公室。

唐苏绘跟在何宪身后磨磨蹭蹭的进来回到座位上,何宪过去热情的打招呼道:“来了。”

“嗯,早安。”

唐苏绘对他甜甜一笑。

“早安。”何宪看着窗外走进学校的姐弟二人,正要出去迎迎,只见常民殷勤的跑上去,不知何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红玫瑰来,只不过颜色有些黯淡,不过几时,便就要枯死了吧。

黎光目中无人且不斜视的快步走过去,只留下黎沐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不知所措。

“黎沐,送你的。”常民腆着一个恶心的笑脸把玫瑰使劲往黎沐手里塞。

黎沐推脱半天,还是不知所措的接过玫瑰,尴尬的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左顾右盼却只能看到孩子们一脸好奇的目光。

她求助似的望向窗内,与同样不知所措的何宪四目相对,何宪猛的一颤,内心竟有些退却,黑着脸踱步回到桌前。

看着黎光走进门的唐苏绘双手合在一起,抵在下巴上,“常民还挺浪漫,就是太老套了,嘿嘿。”

何宪忍着不去看,目光却始终向往着窗外,内心渐升醋意,竟有些咬牙切齿之感。

而只见窗外的常民,还是一脸殷勤,等着黎沐给自己回应。

半晌,黎沐只得吐出一句“谢谢。”来,只这一句,就够常民继续往下接话了。

“哈哈,那你就是喜欢了,那以后我每天送你一支。”

听此话,黎沐瞬间感觉全身上下有些毛骨悚然,一股寒气都要从脚底逼到头顶了,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不喜欢?”常民咄咄逼人的问出口。

“也不是,就是……不合适。”黎沐忍着尴尬低头嘟囔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就是喜欢你啊,送花不应该吗?”常民乐呵呵的一甩手,直白的说,只不过内心似贼般的真实想法,让他没敢直视黎沐的寒眸,胆怯也在寒风中使他打了一个颤。

黎沐确实被他的言语吓了一跳,也确实被有些恶心到了,平日暗示一下她也就装不知道,不知今天怎么了,他竟在学校就敢这么表白,这使得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厌恶她,却涩于没法当众给他一个大耳光。

面红耳赤的她现在如坠入深渊,脑袋里一片风暴,不知接下来对方还有什么花样要耍,确实,实在被烦的要死!

不过,“救命恩人”悄悄从天而降时,黎沐都快要措辞好如何彻底让他放弃追求自己的想法,不幸被打断;也幸而此时有一人过来,解她的围,“你俩干什么呢?快上课了。去办公室不能聊?”

心情不错的崔校长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近,不等常民开口,急切逃离的黎沐转过去对着校长微微鞠躬,“校长好,我正要去上课呢。”

然后快速跑向教室,也不打算再回办公室去了。

常民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无奈的苦笑,给崔校长打过招呼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办公室。

因为临近上课,本来憋着一肚子话的唐苏绘急忙整理作业和资料,没时间再去八卦、唠嗑。

有早课的几人也纷纷准备自己的事。等到下课,何宪坐在桌前,只听窗外有声响,回过头,只见黎沐站在窗前敲窗。

见何宪回过头看到自己,她挥挥手,示意他出来。

何宪慵懒的起身,出门去。

“怎么了?不进去?”何宪问。

“不想进去。今早……你也看到了。”黎沐目光巡视着校园,就怕常民突然从哪里窜出来坏她心情。

“哈,看到了。”何宪微笑着说。

“哎呀!先不在这儿说了,去你寝室。”黎沐看他这么平静,内心微微有些着急,拽着他往寝室走。

回到寝室,她一屁股坐在新买的折叠床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真是怕了他了……你知道嘛,他今早直接说喜欢我,吓死我了……你也不出来帮我,小光也是……就那么走了……”

何宪靠着墙,苦笑着望着她发牢骚,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却已是滚烫翻涌,备受煎熬,认为自己要是再从她嘴里听到“常民”这两个字时,就真的要去给那厚脸皮的家伙一巴掌了。

他望着她的弯眸,抱怨的表情一点也遮掩不住她平静清澈的眸光,如果说和唐苏绘说话会让人感到放松,那对于黎沐,你只需看着她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便让人如同浸泡温泉般舒服。

“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黎沐吐槽完,气渐消,又见出神的何宪,重重跺着脚问。

何宪回过神,目光瞥向别处,“听着呢。”

“那我该怎么办啊?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黎沐无奈和失望的语气让何宪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想不出好的法子,幻想自己若现在不要犹豫,告诉她自己的感受,会是什么结果?

她会是开心的得到解决办法?还是在烦恼上再加一层苦恼?

踌躇片刻,只好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黎沐斩钉截铁的说。

“那你就拒绝他咯。”何宪耸耸肩,故作很轻松的说,话尾却已经有点底气不足。

“那我要怎么拒绝啊?我说不出口啊。”黎沐拍着腿,脸色渐渐覆盖了一层红雾,望向何宪的眼睛,想从中寻找到答案,结果也是徒劳无功。

“就直接说了,不要给他机会的那种……比如,我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纠缠我了。”何宪苦笑着说,为了不使自己因为心虚而腿软,也搬了桌前的椅子坐下来。

“哪有那么容易,我说了他也会纠缠的,你还不清楚他!”黎沐摇摇头,本来看着他的眸子中闪过失落的情态,缓缓移动到他的脚上。再次摇头,表示自己实在力不从心。

“那我也没办法了。”何宪表示无奈,接着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要去上课了。”推门而出时,寒气随着他一声暗叹跑出,他想,如果非得要继续犹豫着,那还不如此刻就逃离了来的痛快。

看着何宪慢慢消失的背影,黎沐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苦恼着躺倒在他的床上。

依旧自言自语嘟囔着,“切,问了等于没问……怎么办啊……”

午时,本来去给黎叔喂饭这一工作,多半是由黎光负责,因为黎沐每天上好几节课实在太累了。而今,黎沐抓着黎光不放,硬要回去。

黎光苦笑着把饭菜递给黎沐,自己随何宪去了食堂。

一连一周下来,何宪的寝室都快变成语文老师的独立办公室了。

而常民这几日也安静了不少,没再去故意骚扰,只在见面时,献上标志性的殷勤一笑,依旧标志性的使黎沐以及其他几人一阵反胃……

这一周五,临近周末放假前,一直没有动静的常民突然出现在黎沐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黎沐汗颜,想尽快逃离,却始终被堵得踱不开步子。

“你干嘛?”

“明天,能出来下不,我有话对你说。”常民那殷勤一笑破天荒的没有再现,而是换上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苦难面容,难得严肃下来,一本正经的有些过于严重,也确实伪装的有些过头。

“啊?什么事啊?”黎沐低着头,十根手指相互使劲揪过来揪过去,手心和鼻头已经开始出汗。

“能出来不?”常民答非所问,向她逼近一步,幻想着某种霸道总裁的特立独行,可现实只是流氓土匪的无理取闹。

黎沐只好跟着后退一步,余光飞快的扫过周围一片,只可惜这次校长早被他那母老虎关在屋里唯唯诺诺,没法从天而降,来给自己解围。

正是“绝望”之时,脚步声渐明,不消片刻,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管是谁!快来啊,我的大恩人。”她在心底呐喊。

何宪款款走近,声音已经远远的传了过来,“你俩还不回去吗?”

黎沐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长长舒出一口气,不等何宪止步,她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何宪的胳膊,头也不回的拽着他离开。

“哎呀,何宪,你不是说要去看看我爸吗?那快走吧!”黎沐故意提高了嗓门,装傻的样子让何宪有些想笑,更因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往她自己的胸脯上塞而显出面红耳赤的窘态。

“啊?我说过吗?”何宪强忍着青年人随时光顾的欲火,轻轻隔开她的胸脯,故意不给她台阶,嘴角斜出一条缝,笑着说。

可是不等黎沐答话,腰间猛的传来阵痛,痛的差点让他喊了出来,迅速开口,“哦……!我记起来了,快走吧。”

然后又觉得委屈,轻声对着黎沐耳语,“轻点,我可是专程来救你的。”

耳语时,他不自觉的握住了黎沐的手,而双方此刻还不自知。

何宪回过头,瞥见黑脸如包公的常民,说:“常民?还不回去?那我们先走了。”

常民没有说话,目光呆滞的看着黎沐,黎沐始终低着头,实在觉得无力面对他那牛皮糖脾气的死皮赖脸。

何宪看他不给反应,便不在搭理,拉起挎着自己胳膊的黎沐径直走向校门。

走近校门转角时,只听得身后传来:“明天中午我在村口等你。”

黎沐猛的站定,没有回头,捏着何宪的手紧了又紧。何宪回过头,望向常民的眼睛。

那是在回过头的无意间,那暗沉微红的眼中,又一次感受到了使他毛骨悚然的深深敌意。

那是儿时投给他最不缺的眼神和目光,也是孩童之间硝烟即将爆发的信号。

二人走远,站在原地的常民紧紧握着拳头,眼中微微充血,片刻,迈步回了家。

当黎明的一角透过窗户,毫不留情地扫到了何宪脸颊上时,微弱的亮光让何宪从睡梦中苏醒,翻身趴在床上赖了五分钟后,终于伸了个大懒腰便拖拉着起了床。

因为怕何宪在周末饿肚子,柳大娘便每周都把食堂钥匙交给何宪,还在周五下午尽量做好饭和粥,到时候一热就可以吃了。

何宪洗漱过后便往食堂奔去。

走近食堂,忽觉肚子不舒服,又转身闪进不远处的男教师厕所。

刚一出来,便远远看到校门口徘徊的女子。

何宪微皱眉头,小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自出村以后,从未在清晨锻炼过的何宪因小跑几步,面色带了一丝潮红,微微喘气。

黎沐顿了片刻,双手微微握住,放在腹部位置,“那个,常民的事……”

“昨晚你不是说不去吗?”何宪抬眸,向左移出一步,避免与黎沐对视,因为他相信自己目光中已然透露出失望和恼怒的神色。

“可是……”

“又开始纠结了?”何宪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又不知还能用什么理由来阻止。昨夜路上劝说半天,今早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劝说依旧无果,只好不得意的说:“那要不……去一趟吧,迟早得面对的。”

黎沐顿了片刻,点点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陪我去吧。”

何宪瞳孔微睁,有些微微震惊,却不知何时升起激动的心思,“我去?不太合适吧。”

“我……你去的话,我到时候好离开一点。”黎沐侧过身说。

“小光呢?”何宪看她的侧脸,清晨的阳光下她红润的面颊极有光泽,娇嫩的额头跳出两个红白色痘痘凸显着,想必昨夜无眠,熬出了那两颗,被有些凌乱的刘海遮挡。

“他你还不知道,怎么可能陪我去。”黎沐瞅了一眼何宪,摊开手掌甩甩手心渗出的细汗,对他说。手心沁出的汗却出卖了她的心虚,只是未曾告诉弟弟罢了。

“那……好吧。”何宪耸肩,装作无奈之举,只好答应下来。实则内心巴不得知道今天的结果呢。

而且,自己去的话,常民也应该有所顾忌,不会太过强硬地逼着黎沐答应。他确信常民是有那种厚脸皮,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二人无言走向村口,何宪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儿时的回忆。

那时不管哪个孩子有小玩具或者点心啊,糖果啊,都得被常民分一杯羹,只因他小小年纪,拳头贼硬。

可偏偏怪他脑子还好使,学习成绩挺不错,就算打架犯错,也有偏心的老师给撑腰。

两人打架,永远是那个被抢了东西的受罚,常民最多罚站个十多分钟,就抽抽搭搭,故作委屈的回去上课了。

而另一个,不但要罚站他的两倍,手也必须得肿起来两天多。

只因有些老师的一句话,“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打架,你看看常民,你有他成绩一半好我今天就不打你了……”

所以渐渐地,常民便成了学校里的小霸王,总是出言不逊,打架成瘾。

他想得到的,他会不择手段,他不想要的,就会被大家嘲讽成垃圾。

儿时不但总说何宪是“小叫花子,没娘娃”之类的,在黎沐、黎光给自己出头时,也没少听到他大声嚷嚷着“残废老爹”。

或许这也是黎光对他依然抱有敌意的原因吧。

而小小的黎沐,她那双单纯如雪般的眼眸,不知当时为这一句话掉过多少眼泪,可她总能在夜深时自己消化了,继续对每个人抱着善意,对每个人伸出双手。有时连爸爸也无奈的说她傻瓜,拍着黎光的屁股夸他“男子汉大丈夫”。

看着黎沐走在路上磨蹭又懦弱的步伐,何宪心想今天要是真的让她独自一人去见那龟孙儿,恐怕龟孙儿真的会不择手段。

走近村口时,便望见一棵歪脖树旁后站着一人,背影长长的拉在树影后面,四周无人,独他一人在等。

二人缓缓走近,黎沐越走越慢,小腹传来一阵紧缩,忽觉有些退缩之意。

何宪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脚步放轻,“迟早得面对。”

听见脚步声,满怀期待的常民转过身,目光却瞬间黯淡下来,他盯着何宪走近,便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何宪未曾走近,便与他对视,苦大仇深的目光再次投到他的脸上时,只好作出苦笑状摇了摇头,对她说:“你自己过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黎沐看了一眼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似下定决心重重的一点头,“嗯,我过去了。”

“好。”何宪看她缓缓逼近常民的背影,只觉得她毫无气势,不如那棵歪脖子树站得直,显然,肯定要被常民压的死死的。

何宪心下突然烦躁起来,不愿再与龟孙对上目光,便转过身去点起一根烟,不再关注他们俩。

“他怎么来了?”常民有些凌厉却把恶狠隐藏的很有分寸的目光盯上还未走近的黎沐,问道。

黎沐定了定神,提起一口硬气,回答说:“不可以吗?”

“呃……”常民突然有些惊讶,从未听到过黎沐这种语气,自己竟毋得一时凝噎,无话可说。

“我前几天说的,你答应吗?”常民回过神时,只觉得远处那人显得厌烦,便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

“什么?”黎沐不知装傻还是真傻,目光有些游离,始终没敢对上对方的眼睛。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常民认真的说,却不知为何越来越烦躁,一阵风过,让他的脸颊竟有些燥热。

“我……”黎沐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后还是显得有些窘迫。

“我认真的!可以吗?”常民微微弓腰,双手伸起去抓她的肩膀,想从黎沐的眼眸中把答案即刻挖出来般。

黎沐迅速后退一步,被她躲闪过去,片刻的沉默,常民只听到自己抓空后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黎沐也顿了半晌,再次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们……没可能的。”

常民突然情绪激动,眼中充血。“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黎沐平静的说。

“操!我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啊?凭什么……”常民猛然抓住不做任何防备的黎沐双肩时,本能颤抖的胳膊让黎沐从胆怯中惊醒,眼中瞬间噙了一颗泪珠,直直往后退去,震惊的瞳孔直视着常民。

“你干什么啊?”黎沐大声叫道。

何宪听到常民那气急败坏的嘶吼,接着是黎沐充满委屈和苦涩的颤音,扔下烟头迅速跑了过来,却还未停步,只见常民挥着拳也冲了过来。

下一刻,自己的左边面颊阵痛,躺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有阵阵耳鸣,他用一只手扶着脸颊,隐约听到男子暴躁的声音,“因为他吗?他一来什么都变了,你的眼睛都快长到他身上了……他有什么好,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好?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狗屁教师。”

接着他感觉到一双温暖带着汗液的小手抚上自己的头发,他定定的躺在地女孩怀里,感受着脸上传来的酸痛感,竟使他有那么些许的放松。

“不,他不是小叫花子,不是!……他是比你好……当然比你好,不知道好多少倍……在我心里。”女孩的声音响起,又尖又细的声音冲着那野兽般的嘶吼却也不掺杂任何胆怯,只不过声音由大到小,最后一句只有怀里的何宪听得真切。

等何宪回过神来时,只听得常民在痴笑,“哼!黎沐,你真可笑。”他本来紧握的双拳此刻渐渐放松,野兽般的眼中射出冷漠疯狂的尖刺,开口嘶哑的说:“黎沐啊黎沐,你真的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吗?你别想太多了……你能让我追你这么久,你就感谢你的那一副贱兮兮的身子骨吧,还有那个那个,长得真是他妈俊的脸。”

地上不知何时,被他啐了一地的口水。

“你说你一个骚货装什么纯啊……你真觉得自己很白月光呢,老子现在还不屑睡你呢。看看现在。你可真让我失望,动不动就把奶子往何宪怀里塞,我靠,真他妈下贱。呸!”

渐渐恢复意识的何宪感觉到有咸涩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热痛的脸颊微微有些瘙痒,再睁眼时,只见黎沐已泣不成声。

他盘腿起身,轻抚女孩颤抖的面颊,他认为,此刻对她最好的安慰就是揍那个无耻的家伙一顿。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促使他爬了起来,气急败坏转身冲了过去,二人瞬间扭打作一团。何宪完全是胡乱挥舞拳头,却也使得常民招架不住,次次喊痛。而常民从小打架,招式抵挡都恰到好处,对何宪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不一会儿,何宪的脸便肿的像个呆瓜一般。

二人打累了,便滚出一米远躺在地上互骂,一场打斗下来,终归是何宪吃亏多一些,不但鼻青脸肿流鼻血,胳膊肘和膝盖都挂了彩,而常民那因常年劳作而得来的硬厚骨头,只不过是在身上青紫了几块。

二人骂着骂着,又滚到一起去打地面战争,在冬日寒硬的地面上,他们二人侧躺在地上互蹬。

二人最后筋疲力尽之时,连女生的打斗方式都不管不顾的胡乱用上去,一会拽头发,一会掐胳膊,更有何宪实在无可奈何时,便拿嘴去咬,不得不承认,女生的这些招式,对付常民来说恰恰合适,何宪“以柔克刚”让他无从反击,只顾尽快把他蹬开。

何宪已经被打的皮了,似没了痛觉,暂时在无耻打斗之中占了上风,而常民也终于挂了彩,眼眶和嘴角都隐隐渗出了血。

地上躺倒得其中一具活人脸色青灰,另一具半死不活的人浑身肮脏,皮肉破损。不过二人均是一头黑发甚是蓬乱,均还攥在对方手中,不愿撒手。

二人作势还要动手,硬要打个你死我活来。

紧盯着对方的双眸大喊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无言约定似得,休息了两分钟,只到二人又掐在一起开战时,一个平静细长的声音去流水般传来,“何宪,我们走吧。”

女孩慢步走近,扶起已是半死不活、全身挂彩的何宪。何宪瘫软的卸力,松开了揪着对方头发的血手,被搀扶着走远。

何宪已然无力,晕头晕脑的被扶了起来,内心却依旧在愤怒的呐喊着:“让我回去宰了那个球玩意。”

依然躺在地上的常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扯着嗓子向那颤抖瘫软的身影大骂,“去你妈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抖着爬起来,拍了拍尘土,胳膊的甩动牵扯了浑身的伤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几处淤青和咬痕也让他有些痛苦、虚弱,险些站不住脚。

不知是否耳鸣所导致,隐隐听到身后不远处似有脚步声乱麻般踏过,使他一阵头皮发麻,冷汗渗出,生怕真的有人目睹自己这一副狼狈模样。窃窃的捂着隐隐作痛的眉角,回头望去,环视一圈,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

原地喘着粗气直立了约莫一分钟,才一瘸一拐的离开村口。

常民尽量避开人群踱步慢行,幸而冬日的村道也没什么人,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学校。

因为怕被人看到,他选择绕过学校,走到学校后方,扶着后墙慢慢往前走。

越过了学校,再向前瘸着蹦跶了两步,突然感觉自己左方有人。

回过头去,只见前方是李阿婆家。

自己左方一女子坐在小板凳上,身前一个大铁盆,里边放着一堆衣服和搓衣板。

女子时不时倒入盆里一些洗衣粉,再抓起一件衣服放在搓衣板上使劲的搓。

本来披散的长发被她卷成了丸子头,几根不听话的刘海散落在额头让。沾着汗液挑逗她的面颊,女子时不时用干燥的胳膊肘擦一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冬日的气候让盆里的热水升起一阵阵的热气,扑打在她的脸上,索性今日天气不错,暖阳普照,女子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农村大妈人手一件的深红色花马甲。

常民站在一旁扶着墙忍着痛,紧紧盯着她,她还未发现他。

女子弓着腰,胸部的轮廓完美的呈现在常民眼前,因为女子已然汗流浃背,衬衣紧紧的贴在女子的身段上,加上马甲的紧身感包裹住丰满的胸部和细柔的腰,更是勾勒出她那完美的曲线来。

一阵冬风缓缓吹过,女子凌乱的发丝飞舞,吹过常民时,似是闻到了女子那边散发的阵阵馨香味,瞬间让浑身负伤的他下体充血,帐篷缓缓支了起来。

搓完一件衣服过后,女子直起身子伸懒腰,伸到一半便愣了愣神,显然发现了站立在不远处的人,有些惊讶,“常民?”

常民被发现后,似被泼了一盆凉水,帐篷瞬间倒塌,自己也不知所措,左顾右盼只得应道:“嗯,唐老师。”

唐苏绘站起身在衬衣下摆擦干净了手上的水,小跑过来震惊的捂住嘴,“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是和谁打了一架吗?”

“啊,没事没事。”常民难得羞愧得垂下血眸,尽力遮挡自己的狼狈模样。

唐苏绘本来就比他矮半个头,仰头一望,看得一清二楚,“我看看。”

常民无语,只好缓缓抬头,只现一脸憋屈样,甚是搞笑。

唐苏绘大咧咧的性格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想笑,当然,她也没打算控制,指着常民的鼻子大笑着说:“哈哈,活像一只大猪头!还是那种肉案上待宰的大猪头,哈哈哈。”

常民本来委屈的样子现在更加委屈,只得露出苦笑再次用手掩面。

唐苏绘越看越想笑,但顾忌到常民的面子,便微微忍了一忍,而常民却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忘记了疼痛。又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笑声如同治愈一般,让他那酸痛感渐渐传至全身,舒展开来,舒服不少。

“你来,我给你抹点药吧,我记得阿婆家有一点止疼药膏。”唐苏绘把他浑身打量了一下,使劲憋着笑。

“好……吧。”常民本想赶紧跑回家去用被子捂它个没完没了,希望再揭开时脸颊就会完好如初那样,却在听到她的邀请时,不由自主得答应了下来,又显得尴尬不少,便跟着身后不言不语,跟着她走去。

因为屋里有些暗,他们便坐在门口,唐苏绘拿着棉签和药膏,在正襟危坐的常民脸上左一片右一片地涂抹。

涂眼眶周围时疼得常民只剩一口一口的倒抽冷气;到嘴角时还好一点,痛感略小,倒因为唐苏绘笑到颤抖的手,自己的舌头没少受到棉签和药膏的突然侵袭。

他忍着苦味和疼痛,终于涂完了整张脸。

“好了。”唐苏绘收起棉签和药膏来,用抹布擦了擦手,往里屋走去。

常民看着她走向昏暗的屋内,有种冲动在内心发芽,他计算着屋内的设施和坐落,找准土炕的位置,血红凶狠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无人。

他现在急需发泄,而身后身材曼妙,笑容动人的唐苏绘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膝盖处传来的酸痛,正要站起向后发力冲去时,膝盖突然不争气的又是一软,酸痛感席卷全身。

他抱住膝盖,痛觉刺激了泪腺,眼中有眼泪渗出。

正消此刻,身后突然被一个手掌拍到,“你个猪头,疼还乱动。”

常民一惊一颤,赶紧擦去泪珠,那种冲动瞬间烟消云散。

他忍痛起身,“李阿婆呢?”

唐苏绘笑着说:“她去串门了……话说,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边说边把刚才洗衣服坐着的小板凳搬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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