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满目荒凉谁可语(三) 57(1 / 2)

她慌乱地看着他,没有开口。从无依谷的草屋里出来之后,他虽然默许她留下来,彼此之间却一直在逃避。正不知所措之际,尘晖却已站起身朝着远处走过去,看来他不愿意吵到了励翔。

“你想跟我说什么?”等舒沫跟上来,尘晖疲倦地问。

“没什么……”自从与尘晖重逢之后,舒沫感到自己处处左支右绌,而以前就算再痛苦孤独,也依然从容不迫挥洒自如。看来她是老了,她的心,再不像以前那般坚强。“我只想,问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口不择言地道,就像一个猝然被先生提问的孩子,慌乱之中只好随口背诵出一段文字,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我这些年的事,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尘晖背对着舒沫,低低地笑了一声,“或许沫姐姐嫌不够,还想知道更多?”

“是的。”舒沫点了点头。这是实话,对于尘晖这些年的遭遇,她确实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甚至是全部。

“好吧,我都告诉你。”尘晖一只手扶上了身前的岩石,低哑破碎的声音在黑夜里悠悠响起,“萍姨把我救活之后,依旧把我安置在公主祠里养伤……或许说是关押更确切一些。日夜都有木兰宗的弟子看守着我,防我逃跑。呵呵,其实我那时踝骨都碎了,怎么跑得了……有一天,我实在太渴了,却根本没法出声叫人,而那个看守我的人早偷跑去买酒喝。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爬到了公主祠外面……”

他停了停,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稀薄雪花,嘴角含着自嘲般的犀利:“那天也在下雪,和现在这场雪一般小。我伏在阴冷的地上,却找不到水,只能努力仰起头来,想要接到一点雪花,那些雪花却故意飘啊飘,不肯落进我的嘴里,可能连它们也知道我是有罪的吧,只有我的血才可以滋润自己的喉咙……”

“别说了……”舒沫捂住脸,虚弱地道,“求求你别再说了,我……我受不了……”

原来,你也是会心痛的。尘晖背对着舒沫,凄然一笑,却果然不再将那报复性的语句继续下去,“后来,萍姨就来了。她说各位主祭本来一致要将我驱逐出木兰宗,是她力排众议保留了我的宗籍。”尘晖说到这里,艰难地停顿了一下,“为此,她要我和她签订一个契约,额头上嵌入代表契约的双辉珠,死了以后把灵魂奉献给她,好复活以前的朔庭少司命。”

“宗籍有什么用,她凭什么用这个来胁迫你?”舒沫忿忿不平地道。

“对于云浮世家的人来说,宗籍自然没有用。”尘晖苦笑了一下,似乎站得累了,扶着身前的岩石微微弓下了脊背,“可我从小就是在木兰宗长大的,木兰宗对我而言,不仅是我的家,也是我灵魂的归属。一旦被驱逐出去,我就会永远背负着罪孽,连一点赎罪的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你选择传播净水,想要行善积德?”舒沫不敢再继续问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原本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无是处,原本只是师父手里的木偶而已。我来到西荒,只是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咳咳……不会知道我过去的罪孽而已……”尘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已是越发嘶哑,终于撑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依旧背对着舒沫,用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死死地堵住嘴唇,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呛咳。

“你别说了,是我不该引你说这些。”舒沫不敢上前一步,只能呆在原地看见他弓下身子,竭力想把咳嗽声堵在喉中。

然而尘晖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说话,放下口边的围巾,继续吃力地道:“我从九嶷郡取道向西,想要穿越格林沁荒原,却没走多久就病倒了。我在一家小客栈里躺了一个月,花光了萍姨给的所有盘缠,成日高烧不退,自己都觉得快要死了。偏偏那个客栈的伙计见了我额头上的双辉珠,以为是什么宝物,便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想把我的头割下来好挖珠子。谁知道他一扯开我的围巾,就看见了我脖子上的伤,当即吓得大叫,说是断头恶鬼还魂……我原本病得不清,加上心里又恐惧,又气恼,顿时昏了过去……咳咳,醒来的时候,却是被绑在院子中间,巫师泼了我一身辟邪的狗血,把我扔到了山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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