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时只道是寻常(一) 9(2 / 2)

杨湮见面前突然走来一个衣衫华贵神情高傲的美丽少女,不由眯起了眼睛。他拈着山羊胡子绕着舒沫转了半圈,开口道:“恕小人直言,小姐的气质形貌,恰似一尊优雅细腻的瓷瓶。”

舒沫本是打定主意,无论这无聊方士说出什么话来,都要批驳回去以阻止下面的闹剧,偏偏这人开口便是这样的评价,当下连恼怒都不必佯装了:“怎么,先生是觉得小女子只配做个摆设物件么?”

“小人说的,却不是那个意思。”杨湮一改方才略带谄媚的神色,神态凝重,仿佛他真是一个得道高人在品评众生一般,“小姐这个瓷瓶,却不是花瓶,倒像是一个药瓶,里面若是装了药便是救人圣品,可若是盛了毒就是见血封喉啊。若说起这个瓷瓶,小人倒是想起几个评语,道是:‘艳如桃李,冷如冰霜,毒如蛇蝎’……”

“放肆!”还不等舒轸露出愠色,淳熹帝已轻轻咳嗽一声,呵斥道,“你可知沫小姐是什么身份,也配你品头论足?还不住口!”

“是小人失言了。”杨湮连忙推开几步,深深弯下腰来,似乎是对舒沫赔罪,却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并不打算收回这几句评语。

舒沫哼了一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对着舒轸隐含责备的眼睛道:“星主,这个臭方士就会胡说八道,我们不要信他的!”

“沫小姐说得对,我们不过是找他来消遣消遣罢了。”淳熹帝笑着说到这里,见先前吩咐的侍卫已回来复命,便故意冷着脸对杨湮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看准了。再说得不对,就撵出宫去,永不录用。”

在杨湮忙不迭的应答声中,轻微的铁链声响从殿外传来,敲击得舒沫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她扭过脸,固执地盯着缓缓走近的身影,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来。

被侍卫带进来的人,是朔庭。他握着手腕上长长的铁链站在紫宸殿正中,头发披散,衣衫破碎,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那么平静从容,与舒沫私下里见到的那个嬉皮笑脸轻松自在的朔庭判若两人,倒让舒沫想起他在月照城神殿中的庄重模样。虽然没有了当日华贵的月白圣袍紫金发冠,朔庭依旧是当朝大司命淳煦的嫡传弟子,云荒神职体系中顶尖儿的人物,即使再潦倒狼狈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不同凡俗之处,生不出蔑视小觑之心。

“你看看,他是个什么材质?”淳熹帝向杨湮发话,极力掩饰着自己急切的语气,“可要看清楚了,再不容出差错。”

杨湮恭谨地称是,抹了抹头上的虚汗,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拿出真本事来。他抬头一见朔庭的模样,已是吃了一惊,不由心里生出些许怯意:“回禀陛下,这个小人却不敢说。”

“看出什么就说什么。”淳熹帝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隐隐有了些怒意,“若是胆敢欺君罔上,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中州方士体如筛糠,知道自己无论直言与否,都讨不了好去,“小人据实而言,皇上千万不要见怪。”他顿了顿,没听见淳熹帝出声,只好大着胆子道,“此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若是日后多加琢磨,必为稀世之才,国之重器,前程不可限量。”

“哦,若是多加琢磨,日后便是何样?”淳熹帝眼中冷光一闪,方才的轻松口吻早已消散殆尽。

杨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朔庭,仿佛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在那个少年身上,竟然把方才残存的一点顾虑都忘了。他的瞳孔中已映照不出其他东西,一心只想把脑子里感受的一切表达清楚:“日后或许为赤金,久埋不腐,百炼不轻,百抻不断,百拗不折;或为美玉,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总之,赤金美玉皆是上品,此子若假以时日,必将登峰造极,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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