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都梦魇(1 / 2)

要说天子的这个决定从何而来,那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坊间传闻描述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亲临现场一样,据说那日半夜——

夜半无人,宫墙深。

微风拂面,离人恨。

锦帐低垂,床幔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不知何时被吹落到半空,如素手轻抚脸颊,如倩影勾魂摄魄。

夜半三更,耳畔又传来了女人的哭声,若有似无,如泣如诉。

睡梦中的天子皱起了眉头,半梦半醒之间睁开了眼,只见两个素白的身影飘荡在半空,如索命冤魂向他袭来——

“啊!”一声大喊响彻寝殿。

天子梦中惊坐起,堪堪吓出一身冷汗。

身旁的妃子听到动静,幽幽转醒,睡眼朦胧地起身,素手撩起珠帘,娥眉微蹙着抚上天子的臂膀:“陛下,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天子点点头,牢牢握住武惠妃的手,温香软玉在怀也难掩心中余悸。

武惠妃拿过帕子,轻轻擦拭着天子脸上的汗珠,神情担忧地说:“总是这样可不行啊,会伤了身子的,妾身是担心……”

一阵耳语,天子一声叹息,默然无语。

武惠妃也是神情黯然。

忽地,一阵阴风吹来,床幔再次凌空飘起,烛火尽灭,烛台侧翻,“锵”的一声砸到地上,“嗡嗡嗡”的余响在空旷的寝殿之中格外让人心惊胆寒。

“啊!有鬼啊!”

武惠妃惊叫着躲进了天子怀中,天子何尝不是一脸惊恐,魂不附体。

“陛下,陛下!是鬼魂索命来了!三郎!三郎救我!”武惠妃惊恐地指着头顶的虚空,不停地挣扎,哭得梨花带雨。

天子紧咬牙关,牢牢抱住怀中人。

“我们走吧陛下,离开这个鬼地方,回长安去,回长安去,妾身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陛下,陛下!”

“爱妃莫怕,莫怕……”天子轻拍着武惠妃的背,忧惧更甚。

“陛下,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能再留了啊,陛下!我们回长安——”

武惠妃啜泣两声便晕厥过去。

“爱妃!爱妃!快,快传太医!”

呼啸的风声急停,从空旷的寝殿中传出天子的叫喊声,殿外霎时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候在店外的内侍官急匆匆地跑向远处,片刻过后灯火四起,照亮了整座皇城。天子心疼地搂紧怀中人,眼神如烛火般愈加坚定。

下一刻,寅时过半,晨鼓声起。

“咚!咚!咚!”低沉浑厚的晨鼓声响起。

各宫门坊门相继开启,皇宫外的各处官员府邸争相亮起灯火,家奴婢女莫不是脚步匆匆伺候家主梳洗打扮,吃早食,换朝服。

不过片刻的功夫,各处官邸的大门已然大开,官员们带着自家的奴仆纷纷走上街道,如百川入海一般加入了早朝的队伍。

天色还未明亮如白昼,仆役们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身穿紫袍绯袍的大官们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而身穿青绿官袍的小郎官们有的骑马,有的骑驴。

一早就守在坊门口的小商贩们在坊门打开后齐齐涌入街头巷道,健步如飞直奔目的地而去,只有在路过主街道时才稍作停留,他们低垂着头分立两侧,要等入朝的队伍走过才能继续赶路,避免冲撞了达官贵人们,甭管是骑马的还是骑驴的,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敬而远之就对了。

天色逐渐亮起,入朝的官员队伍终于过去,路上行人继续赶路,脚步越来越快,有些人开始骂骂咧咧地跑了起来,抱怨这日头不好,还有些人拿出了包袱里的斗笠蓑衣穿了起来。

刚刚还明朗的天,眨眼间便下起了蒙蒙细雨。

入朝的队伍到了宫城附近,官员们需得下马步行,等他们走到了宫门口时,正是卯时,太阳却没同往日那般冉冉初生,而是被阴云密布取而代之。

郎官们排着队等在宫门口,淋着雨,皱着眉头,三三两两小声闲聊起来。

有郎官问:“奇了怪了,太仆寺怎么没把车坊带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张九龄、裴耀卿和李林甫三位宰相站在人群的最前头,其后站着几位朝中元老,都在淋雨。

有人应和:“是呀,陛下不是将太仆寺车坊划拨过来给宰相避雨用了嘛,这怎么就让他们这么淋着,岁数都挺大的了,别再淋坏喽。”

身旁的人斜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就数你爱操心!他们岁数大?还有比他们岁数更大的呢!”一位郎官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位穿着深绯色官袍的老者。

一众郎官看了一眼那位站在细雨中悠哉游哉魂游天外的小老头儿,都不由得嗤笑出声。有新上任的郎官不明所以,请教一二,众人你一句我一嘴,十分热心地为他解答起来。

那个小老头儿名叫贺知章,现任工部侍郎,是个十分有趣儿的人。

他三十多岁才中了进士,沾了点亲戚的光,当上了国子监的四门博士,整日里嘻嘻哈哈喝酒赋诗,是个出了名的逍遥客,与世无争地过了许多年,他的官服也一直跟着他绿到了六十多岁,然后……他就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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