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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头上没那么多贵人!”有人大声回道。

“对,只要没有那么多贵人盘剥,咱们的日子便能好过很多,”贺欢鼓掌,他在身后的木板上画了一个皇帝的旒冠,又在下边画了一个农夫,农夫是个火柴人,但手上有个锄头,所以大家一眼就能认出来,“以前,我只觉得有皇帝陛下管理天下,后来,才知道,皇帝陛下和咱们中间,还有许多贵人……”

他在中间的空档里挨个画了:“这个,是下品门第,从九品,有多少户呢?有十万,比咱们军营的人还多!”

下边的听众们纷纷色变。

“这个,是八品,有五万余户,比我们五军营那么多……”贺欢每画一个人,下边的听众都是一个激灵,仿佛给他们背上加了一座山。

当他一品品画到上三品时,下边的人都快不能呼吸了。

“这就是咱们以前日子过得难过的原因!”贺欢拍拍手中的粉笔灰,“这些啊,都是压在咱们头上大山,而刺史大人,不允许他们来盘剥我们!所以,我们这里就是……”

他拿起刷子,把下边许多人头一把擦掉,露出大片粉白的空白。

下边的听众纷纷欢呼起来。

“……所以,这户人家明白了,只有压在我们头上的人少了,日子才会好过,他跟着我们,一起来了襄阳——”

下边的听众欢呼的更大声。

“好了,这个故事我们就先讲到这里,你们肯定听累了,来,有没有人来表演比武的?!”

“我”“我来!”“该我了该我了!”

“来,这几位先在后边比比,找出最厉害的再上台,大家先讨论休息一会。喝点水。”

立刻有人提着篮子:“上好的炒米,加了盐和糖炒的有人要买点吃么?”

“有点饿了,给我来一份。”

虽然坐在场中买的不多,每次这样卖点,积少成多,他们的炒米在军营里卖得非常不错。

休息一番后,很多人又看了比武,然后便是最无聊的,贺欢讲天下,这就是一些枯燥的理论了,纵然有先前的故事打底,很多人不太喜欢听,于是,这两百多人中,大部份人都提着马扎,嚼着炒米,去和认识的人聊天了。

只有十来个年轻士卒,胡汉皆有,对这些理论有些兴趣,便拿出小本子,坐到最前边,听贺欢讲那些在他们听来,很是神奇的道理。

贺欢把他们名字都记了下来,准备回头邀请他们进火枪队。

他有感觉,这些人,都会是阿萧将来需要的。

不过很可惜,这么久了,军营之中,对此感兴趣的不过数十人罢了,影响力还太小,要是他有斛律明月那样的地位,应该能更方便吧?

不过,在悄悄离开的士卒中,有一名坐在远处,用树干挡住面容的人面色阴沉,悄悄起身,在大部队中跟着离开。

他一路走回刺史府,魏知善从他身边经过,疑惑道:“青总官,你不是去找那小子的麻烦了么,怎么,没有成功?”

青蚨冷漠道:“我本是想要给他一千金,让他回草原称王称霸……”

连如何高傲地将钱票丢给他,他都已经在脑中想象好了。

魏知善立刻来了精神:“然后呢?”

青蚨恨声道:“这小子,所图甚大,口舌也甚是了得,说什么一起做一个炒米作坊,供应军需,想要大家一起入股,我在下边听着,都被他说得动心了,要不是未带零碎钱,都要真凑上去。到时怕是钱也给了,人也收了,还好未让他见到我!”

魏知善笑出声来:“居然如此么?青总管莫气,咱们什么时候走?”

青蚨提起此事,神色更加郁闷:“前两日大雪,江上已有浮冰,行船危险,还是等大半月,风雪过了,天气暖了些,浮冰化了再走。”

陛下身子单薄,又有身孕,那么冷的天,马车颠簸,肯定是不能走陆路的。

这野狗子实在难缠,可恨!

腊月,风雪初停,月明星稀。

一盏孤灯在阁楼上摇曳,散发着温柔的光芒,远在千米之外,依然清晰可见。

贺欢吹亮了火折子,在手镜面前对镜再照了照,发现镜中人额头一点乱发,眉头有不少汗水,是一副匆忙急奔过来的样子,非常满意,于是盖灭了火折子,又裹紧了阿萧送他的斗篷,这才踏入了刺史府。

才一推门,门上就有树枝掉了下来,贺欢可以避开,但他却没有躲,而是伸手接住,礼貌地放在一边。

又走到长廊时,长廊有木板松动,才刚踩上,便险些将他绊倒,不过贺欢小时候遇到这些飞来横货可多了,早已养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十分谨慎的性子,些许麻烦,并不被他看在眼中。

相反,他还主动告诉引路的总管:“这些可得早点修缮,别伤到阿萧才是。”

提灯的青蚨冷哼一声:“这当然不用你说,快去吧,早去早回,别让他太累。”

贺欢微笑应是,快步前去,他早就熟悉地形,知道该怎么走,根本不用引路。

青蚨看着地方的那些小把戏,反而有些无奈地坐在长廊上,叹息了一口气。

这个狗子太沉得住气了,他想杀杀对方的威风,但反而显得自己蹩脚又小心眼,这真是让人难受。

观察了几日,这小子品性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不不不,不能放松警惕,这小子又能勾引又能伪装,将来必是个能为祸一方的,可得小心一点。

哼,再殷勤又能如何,主上迟早就走的,等分开久了,情分自然就浅了,到时我为主上广选后宫,必不能让这小子独占了恩宠!

贺欢进屋时,便感觉到屋中暖和的温度,但却没有一般碳屋里的干燥的,反而有些湿润之意。

于是转头便看到桌案边的一个小小银壶在微弱的炭火下轻轻地咕噜着,冒着许多缕缕白烟。

唯一让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是魏大夫依然像昨天那样,坐在窗边,还抬头对他莞尔一笑,便继续低头,揉搓着手上的药丸。

“来了?”萧君泽从桌案边微笑着抬头,他眉眼慵懒,抬眸的一眸,仿佛能将人魂魄尽数勾去,“坐。”

贺欢耳根一红,感觉几日不见,阿萧似乎变得更美了,让他心神更易动摇,深吸一口气后,他恭敬地坐在阿萧面前,递上了今天的作业,将自己的心神转移开去:“我想了许多,你说想要改变朝廷的官制,我都觉得,不太可能。”

萧君泽歪了歪头:“哦,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是孝文皇帝,”贺欢把白天想了很久的答案说出来,“得不到鲜卑宗室的支持,而你不想要太多官吏,这也是与世家大族的利益相悖,汉人世族,不会帮你。”

“那,你觉得,谁会帮我们呢?”萧君泽微笑着问道。

“我觉得,襄阳城的百姓会帮我们,但洛阳城的却不一定会,”贺欢迟疑道,“百姓们已经习惯了被宗族的统治,习惯了靠家族协力共渡难关,他们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一两句话,他们不敢去尝试你的设想,他们畏惧改变。”

萧君泽很满意:“那你觉得,要怎么才能让他们改变呢?”

贺欢平静道:“改变不了,阿萧,你不要将百姓想像得太美好,他们天然就会聚集,会结派,会欺负那些弱小少数的人,获得别人的土地、钱财,甚至是奴隶。这不是错误,而是大家都在团结时,不团结的人,就会生活不下去。”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越是穷苦的百姓,他们能获得收益的机会太少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再得到,所以,他们会为了一口水井、一方沤麻的池子、一棵果树打生打死,因为这就是他们从小学来的生活道理。”

“所以,我是怎么改变这一切的呢?”萧君泽反问。

“您给的很多,多到让他无暇顾及相互争夺!”贺欢回答道,“襄阳有工坊,雍州在开垦良田,但在洛阳、在司州,在河东九郡,那里的世族根深缔固,你如果在那里开垦土地,兴修水利,建设工坊,所有的收益,会纷纷流入世族之后,百姓得不到财物,反而会更加辛苦。”

这也是他在洛阳所见,君泽带来的琉璃、工坊,并没有让那里的人过得更好,织坊里有大量的小孩和女子,他们食不裹腹,枯瘦如柴,比在地里的农人更加凄惨,而产出东西,质量虽然比不上襄阳的好,但胜在价格便宜,也能有销路。

“所以,你觉得,该如何解决呢?”萧君泽微笑加深。

“解决之道,便是将那些世族流放,让他们失去根基!”贺欢认真道,“或者是将他们拆散成一个个十口之家,不再以宗族相聚结。”

“只是不让这些世族聚结就可以解决了么?”萧君泽微笑着反问。

“不能!”贺欢果断道,“一个世族走了,只要土地还在,人就会继续聚集起来,生出新的世族豪强,杀是杀不尽的。”

萧君泽轻笑道:“那怕我有你这样的精锐战将,也不能么?”

贺欢摇头:“我便是有着所以人都是赤兔坐骑的将士,也做不到,除非我能一日千里,朝游北海、暮至苍梧的神术,否则,便不可能将这等根基铲除,甚至于,我便是有了这等神术,也还得有千里之眸,万里之耳,能听万里外与所有村落对话,才能知道哪里有欺压,才能前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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