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初入相府(1 / 2)

天亮了。

玉蕊租来的马车还等在门外头,车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虽然有些不耐烦,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眼见玉蕊牵着个男孩出来,乐得见牙不见眼,很有眼力见儿地对赵寒旌的存在视而不见,那张嘴闭得死死的,倒是不曾吐出什么狂言。

玉蕊乐得少做解释,很是满意车夫的识相,冷冷地撇下一句“到相府”,便亲自扶着赵寒旌上了马车,自己占了马车的半边眯着眼睛休憩,生怕自己困倦难当,在主子面前出了差错——她终究是有点看不起赵寒旌的,但此时此刻,这点轻慢反倒给了他一个整理思路的机会。

赵寒旌沉默地盘算着——

若要讨好那些素未谋面的所谓亲人,赵寒旌固然是不愿的,但他终究势单力薄,只得寄人篱下,既然如此,恐怕也不得不做些谄媚之举了;可到底要亲近谁、疏远谁,还需探明彼此间的地位高下与亲疏远近——这则是入府之后最紧要的事。

而入府第一面见到的人,其地位或高或低、态度或谦卑或倨傲也是有讲究的,这一般便足以代表府邸内主人的思想。

眼前的形势属实不容乐观,赵寒旌想起母亲曾经闲谈起的一字半句,早已做好被家仆应付的准备。一时之气纵然憋闷,可只要有赵府庇佑,磕磕绊绊总能活下去的,而只要活着,总会找到复仇的机会。

不急。

赵寒旌想。

马车跌跌宕宕地驶在路上,颠得人头疼,可总算是走到了此程的终点。

承阳大道,与元鹄长街恰恰隔了三道街,彼此之间的氛围可大不相同:如果说元鹄长街是一条连接皇家与民间的血管,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汇聚一处,反倒仿佛有种菩萨般“宝相庄严”的气势;那么承阳大道就有一种近乎腐朽的官僚习气,大大小小的官邸从华丽庄重到狭小憋屈,自街头到街尾,明明处在一条大道上却显得泾渭分明,让误入此处的人忍不住打个寒噤。

马车行驶的架势渐趋平稳,哒哒哒哒的声音很是轻快,马脖子上的铜铃也叮铃铃作响,仿佛驱散了大道上沉闷的气氛。

但即便如此,赵寒旌还是觉得头疼,不是因为车子颠簸,而是因为某种如影随形的视线,从各个官邸的门缝里溜出来、黏在他身上,或热切或冷淡,无非是在评估他的价值与威胁,直到马车停在大道的首端。

原本平静的赵府,此时却乱哄哄的。

一群人拥着卸下来的匾额,上头写着“赵府”二字;新赐的花梨木匾额金漆未干,早就喧喧闹闹地遣人请上了门楼——那上头写着的是“丞相府”三个大字,据说还是今晨陛下赏的御笔,可谓荣极一时。

这样煊赫的人家——姑且不论这份煊赫是献祭了什么得来的——自然看不上一个新近没了娘的表少爷。

玉蕊付了车钱,带着赵寒旌扣响了角门,向门子细细交代了来处,又看着角门“啪”一下阖上。

又过了半晌,角门里头钻出个剔牙的婆子。那婆子对着赵寒旌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笑着说道:“表少爷安好?今儿可来迟了,可叫老爷好等。”这倒不像玩笑,倒更像是绵里藏针的暗讽。

赵寒旌只是勉强笑笑,并不搭话。

那婆子所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很明白了——这府里能被称作“老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外祖父。

能劳烦这座府邸的主人亲迎,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如果赵寒旌当日没有串联起那么多信息、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些许把握,他或许意识不到任何问题——但现在,终究是不同的。

赵寒旌内心冷笑一声:看不出来,倒是自己身上那层秘而不宣的皇亲国戚身份救了自己一命,皇帝这种东西最好面子,倘或自己当真不明不白地死了,皇帝大发雷霆也并非毫无可能……

身为丞相与家主的赵庭望不敢赌这个可能,但赵寒旌敢——接下来,试着激怒他,以各种方式试探他的底线与气度,然后才能……赵寒旌低着头,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玉蕊与那个婆子发觉。

过了一会儿,又见玉蕊同那婆子耳语几句,转个头的功夫便消失在拐角处了。

穿过一道角门,婆子住了脚,走进一幢小房子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便从中钻出一个小厮来,俯首敛声,恭顺得像匹骟马。那婆子一叠声地嘱咐这小厮把赵寒旌带到老爷的书房里去。

眼见那小厮不搭话,婆子狠狠地拧了那小厮一把,又笑着朝赵寒旌弯了弯腰:“表少爷,这小子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有什么吩咐,现就让我办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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