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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闻冬追在她身后,拿着件外衣:“别着凉了姑娘!”

她睡了许久,已经是半下午,祖母正靠在床边与孔嬷嬷说话,见明熙一身凌乱地跑进来,吓了一跳。

祖母笑:“谁家的小疯子,衣服也不穿就跑来。”

她往床里让了让,示意明熙上来。

明熙当即钻进被窝,钻进祖母怀中。

看她脉象稳定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熙窝在祖母怀里,平复着噩梦的恐慌,听她们闲聊。

“知府上报了朝廷,还不知官家会如何说,但总归这程家是要倒台的。”

祖母本就因今日的事对程家彻底没了好印象,恨不得那一家子今日便销声匿迹。听了孔嬷嬷打听来的,沉吟片刻冷笑:“自掘坟墓罢了,祭祀的东西都敢动手脚。”

她拍了拍怀中的明熙,又听孔嬷嬷说:“现在渔阳人都在说,先前那场义卖本就是官家的骗局,谁赢了,得了提举的官位,谁才倒霉呢。”

“刘家那孩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知道竟是御赐的监察,如今各商户都老实的很,生怕下一个被检举的就是自己。”

明熙听了她们的闲谈,也想到了那场义卖,那时人人都想赢,如今看来,真是祸福难料。

她又想起那晚见到程家父子二人时,慕箴平淡的神情。

他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这个提举之位非但不是个美差,还是个催命符?

在祖母这用了晚膳,明熙找出那枚还没送出的,小小的平安福,对着灯火,一针一线绣上了“箴”字。

明熙刺绣不好,这个字也刺得歪歪扭扭,但她还是认真地将慕箴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时间还早,明熙没有困意,她想着祖母的汤药里有一味草药快用完了,便喊品秋陪她出去逛逛。

到风茗药堂的时候,意外看到慕箴也在里面。

他像是在查账,坐在掌柜的位置翻看着账本,灯火打在他认真的侧脸,十分好看。

她弯唇笑了笑,上前:“老板,要十两泛椿香。”

慕箴抬头,望见她,眸光一亮,招呼她进来。

让小厮给她抓了药,他在一旁问:“老夫人没事吧?”

明熙点头:“已经好多了,就是额头磕狠了些,要躺床休息一阵子。”

“嗯,”慕箴应道,“近来渔阳风寒也多,你没事也别出门了。”

“我知道。”

明熙边说边看手中的药:“我已经吩咐了,叶府这段时间闭门。”

“姑娘,一共是三钱银子。”

明熙掏荷包的手一顿:“怎么降价了这么多?”

她看向慕箴,以为是慕府出了什么问题。

慕箴只简单说:“程家出事后,渔阳的商户都怕被刘澈查,大家降价了,我也自然跟着一起。”

她拉着慕箴出了门,小声问他:“澈哥真是钦点的监察?游历那时候定的?”

慕箴隐晦点头:“陛下一直关心渔阳的经济,那次避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此次程家出事,刘澈如何处理呢?”

慕箴回答:“汇报的文书已经送去汴京了,在官家下旨之前,程家上下七十余口都在知府等候发落。”

其实程家这事,说大吗也不算大,只是贪了油水将变质品充作贡品,若是程家背后有势力撑腰,将此事轻松揭过绝不算难。

但是明熙潜意识觉得,李阙绝不会放过。

他从夏天就开始部署,留下刘澈这根暗线,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汴京若是传信,明日就能到了,也不知渔阳会不会跟着受到影响。

反正就今日来看,夜晚的商贩已经少了许多,明明还在节庆当中,却也没觉得热闹。

明熙将绣好字的平安福拿出来,本来今日晚了,她没想到能碰着慕箴,想着明日专门跑一趟慕府再送给他的。

但临出门,她还是揣进了怀里。

许是平安福暗中的牵引,二人竟真的碰到了一起。

她递到慕箴眼前:“呐,送你的。”

慕箴似乎并不惊讶,但好像也没多高兴:“昨日就为了这个,才去普觉寺被程兴逮到的吧,傻不傻?”

明熙讶异:“你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重阳烧香祈福才是重点呢,你这只是顺便求来的。”

慕箴垂眸看着她,声音有些晦暗:“殷寻的那枚,也是顺便求来的?”

明熙眉头一跳。

又听慕箴说话,听的都有些低落了。

“你甚至先送给他……”

这个殷寻!

明熙有些头大,不是跟他说了别什么事都跟慕箴说吗?!

她抬眼,见慕箴神色郁郁,一脸明显的不高兴。

于是她想了想,轻声说道:“可是你这一枚,跟送给他的不一样,你这个可是全天底下独一份的。”

见慕箴神情困惑,她上前,指了平安福角落一块歪歪扭扭,不平整的角落。

“你看呀,”像哄弄一个孩子一般,明熙声音轻柔温和,“这里可是我亲自绣上去的,用了我全部的心血和祝福,来祈求这个人平安。”

二人的指尖一起碰在有些滑稽的“箴”字刺绣上,眉眼相对。

明熙弯眉含笑:“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哦。”

市舶司贪污, 破坏祭祀,天子震怒。

程家商行及其所有财产尽数充公,前市舶司提举程易扬斩立决, 其余子嗣被判流放,女丁充入教坊司,永不回良籍。

圣旨一下,渔阳震惊。

在渔阳轰轰烈烈数年,早已根深蒂固的程家一夜倒台。

程易扬当天就被压到刑场斩首,将这个消息传到刑部的时候, 程兴正瘫软在地, 满脸死志。

他望向牢房外衣着精致的身影, 声音哑得听不真切:“你是来笑话我的?”

“不,”

慕箴走上前, 站到了光亮处, 足以让人看清他的神情:“我是来让你死的明白的。”

“有什么不明白?”程兴冷笑, “不过就是欺我程家无人, 不然,就我爹贪的那些银子算得了什么?”

他望着慕箴, 恨得咬牙切齿,慕箴这人长得比他好看, 家底也比程家殷实, 自己看上的小娘子也一直倾心于他。

就连如今, 倒台的也是他自己而不是慕箴。

他简直就像福泽满身, 到哪都顺风顺水,程兴眼都红了:“谁家不贪?哪个做生意的不贪?要说你慕家干干净净, 谁信?”

他挣扎着站起,冲到沉重的牢门前, 一双沾满了泥泞血污的手拼死往前抓,想着就算能给这人衣袍染上一点污渍,也是好的。

“不过就是运气好些,没有被官家查到而已吗?你狂什么?你在狂什么?!”

慕箴始终没有说话,就连程兴的手快到抓到自己下颚时,他也一直没有动作。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垂眸望着他,那样平淡的眼神,和望着眼前这扇牢门没有任何区别。

“运气好些。”

许久,慕箴才讳莫如深地开口:“你说我慕家,运气好?”

“也许是吧,”他轻扯唇角,咧出一抹讥笑,“没有你们家的脑子,我确实运气好些。”

程兴一顿:“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爹没有在冷运上动歪心思,就算没有毁了祭祀,换句话说,就算你程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但只要那日义卖第一是你们,这市舶司的提举轮到你家头上,这结局就没有任何区别。”

慕箴极少会这般长篇大论,更何况是与程兴这样的人。

极度的不耐让他的脸上笼着一层寒意:“明白吗?无论如何,程家都得死。”

程兴如遭雷击,惊愕愣在原地,就连手都忘记收回来,滑稽地僵在半空。

“什么意思……我爹,我爹又没有得罪人!”

“当然得罪了。”

慕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如今朝廷经济羸弱,远在北朔作战的官兵粮草都不足,一个商户为了区区从五品的官位就能毫不犹豫砸出六十多万两白银。”

他上前一步,对上程兴的双眼,眼底晦暗如海:“你说,你得罪的是谁?”

程兴瞠目结舌,禁不住一般连连后退,他疯魔一般摇头:“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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