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盟(1 / 2)

酉时,日已西斜,东单牌楼外百步之处,朱红大门后一座三进的大四合院官邸门前直挺挺站着两个人,正是李天昊和杨瀚景。他俩是挨了“廷杖”之后,被责令来向李东阳当面赔罪的,已经到此一刻了,两次大声报进之后,却连个开门通传的下人都没见到。

“老杨,他这个府有多深?”

“再深也不能比雍和宫还深吧?我去年休假带儿子去那儿的时候。。。”

杨瀚景忽然收声,此时此刻,他不愿过多去想身在不同时空的家人。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李府门子探身出来:“两位大人有何贵干?”

“请代为通报李阁老:北镇抚司杨瀚景、李天昊,为今日宫内冒犯之事特来请罪,皇上说,若阁老不肯宽宥,我二人就不必回去了,恳请阁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门子掩上门走了,但这次他回来的很快,不到一炷香时间门就再次打开:“两位请进,我家老爷在书房相候。”

经过曲折的回廊,穿过幽静的荷花池,在庭院最深处,两株苍翠柏木掩映下的城塘书屋,空气中仿佛飘逸着静寂幽谧的墨香。

杨李二人站在门槛外抱拳施礼。

“下官杨瀚景、李天昊,言语唐突、所行无状,更兼妄言指斥,太过孟浪,对李阁老大大不敬,我等知错,阁老心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必不与我等小人为意。我二人当面赔罪、望阁老海涵!”

李东阳放下手中的古籍善本:“来人!”

一名家人匆匆入内:“老爷?”

“给二位客人上茶,用先帝赏赐的四保贡茶。”

“是。”

李东阳起身迎向房门:“两位,请进、请坐。”

“谢李阁老!”

两人进了书房,在下首两把太师椅上坐好,身板挺直,目视回到书桌后的李东阳。

“杨百户适才‘心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两句,着实文采不俗,是何时所做?”

“惭愧,在下哪有那个学问?只是借花献佛罢了。杨瀚景少年从军,半辈子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在天下读书人领袖李阁老面前,岂敢卖弄斯文?”

“杨百户自谦太过了,你今日不但这两句诗用的甚好,情急之下《朋党论》的脱口既出,亦可足见书文不是平日偶尔翻翻而已啊。”

您过奖了,历史系学生基本功而已...

“阁老既准告进,可是不怪罪我二人白日的冒犯了?”

“二位所指为实,又没有攀诬老夫,我怪罪谁来?”

“阁、阁老说什么?”

李东阳太过单刀直入,反倒令杨瀚景有些措手不及。

李东阳从桌案的书堆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杨瀚景:“老夫有一事不明,要请教杨百户。”

“阁老请讲。”

杨瀚景接信在手没有去看,端正望着李东阳,等待他的问题。

“杨百户怎知老夫?”

李东阳平静注视杨瀚景,目光很是诚恳。

杨瀚景闭口沉吟,他实在不知怎么遮掩过去。

总不能实话实说:我是看的《明史·李东阳传》吧?

思忖再三,杨瀚景还是开口了。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于此;北地啙窳,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变之生,恐不可测。臣自非经过其地,则虽久处官曹,日理章疏,犹不得其详,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

李东阳闻之沉默,半响才说到:“陛下连此疏都给你们看过了?”

“卑职刚看到这封奏疏时,心中满是对阁老忧国忧民之心的敬佩,却又不解之至:此疏写于弘治十七年,那时宋鑫在宣府的贪墨之行已然肆虐,黄郎中也正是在那年无奈之下致信阁老,难道上疏的李阁老、和接信的李阁老,竟不是同一人吗?”

李东阳负手踱到书房门口,仰望屋外的柏木长叹一声。

“官场之上,很多事身不由己,国计民生要尽量兼顾,就需别人的配合,若不时时记得和光同尘,一人之力,又能办几件事?老夫身在此位,虽常思尽力斡旋,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过问、什么事都能周全的,只能。。。抓大放小吧。”

“卑职请教阁老:何为大、何为小?”

“如各处水旱灾变、外敌入侵、内贼叛乱、重大刑狱冤案等等,皆为大事,处之不及,国必有危。”

“因此阁老认为,边镇将官贪墨些军饷、冤杀个把官员,就都是小事了?”

李天昊愤然站起,话说的很不客气。其实也难怪,冤死的那个现在可算是他老丈人,能不急吗?

李东阳不语。

杨瀚景拉住李天昊:“明宇,不得对阁老无礼,你且退下。”

然后肃立李东阳身后深施一礼:“阁老,卑职有些拙见,还望阁老斧正。”

“杨百户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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