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育沛压蛇(1 / 2)

“爹,那我去了啊。”南河对着背对着他的父亲轻生说道。他很简单就将语气调整的很轻松,这得益于迷楮给他的那对眼睛。南河心想,原来迷二叔将世事看得都很通透,却还能一开口就像要和世界不死不休,难道天才都是这么和人交流的吗?

南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扬起右手挥了挥就当告别了。他想,作为父亲不应该把离别做得太沉闷,轻轻松松就好。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在听得身后的南河离去的声音,他几乎是同时转过头。还好来得及,看着孩子离去的身型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天边。

在他给南河传授修行之法时,父子两人一次闲聊,南河一脸纠结的告诉他,他这次出门,归期最快也得是五年后。

南星本想问他为什么知道,但当他看到南河那双眼睛时就心中了然了,迷楮是个天才,这双眼睛虽然被他消磨了许多道行,可留下的那些才是最可贵的东西,例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后面的修行,父子之间话就更多了,南星就和南河约定,趁着这段日子,父子之间就多说些,离别的时候就轻松一点。

可真到离别之时,南星还是觉得给自己愁坏了,又想起南河刚刚轻松的口吻,心里又觉得有些郁闷,他怎么真能这么轻松啊,如果真去个五年,回来都十四了,是不是都开始长胡须了?又是长身体的年纪,会不会比自己还高了?到时候自己背着他,他是不是会难为情了。“哎!”南星一声叹息接着一声,愁啊!

南河很快便来到招摇山山脚,想起父亲和他说的话,他直直跪下,朝着招摇山的方向,扣头六个,四重两轻,在他的家规里,逢山扣头,其中有一个是给自己的学识的,就不用响头了。

作罢这些,南河站起身,轻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这才对着山头方向一个抱拳,微微弯腰,作揖道“迷叔,侄儿南河求见。”

南河弯着腰,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这才想起来父亲对于迷二叔高傲的看法,心里觉得真是很对了,看来自己这份闭门羹是吃定了。

南河心里打定主意,最多一柱香,如果迷二叔还不招呼自己,那自己就直接进去,拿定主意的南河,就保持着作揖的状态,直勾勾杵在山门外,一动不动。

迷楮当然听到了,他也不是为了刁难南河,他坐在一张放在树下的躺椅下,南河刚开口他就开了心眼去看南河了,只是这一看就出神了,上次给他换眼,他并没有意识,所以看的得不算真切,现在细看,才发现南星虽然是个粗人,可是却将南河教导的很有礼数,扣头的次数和轻重也很有意思,总之,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不算讨厌的一个小孩。

倔强的小脸,外加一双看起来就聪明的眼睛,迷楮心想,这孩子简直集合了自己和南星的所有特点,当然要是面部表情不像南星就好了,太死板,还是要像他,那才比较讨喜。

很快一柱香过去,南河深呼吸了一下直起身,再次作揖道:“迷叔,侄儿南河求见,请恕侄儿无礼了。”说罢,便大步往山里走去。

天南地北乱想的迷楮,被南河的声音打断,就想伸手将南河扯过来,只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将身体缩回躺椅里,脸上笑得玩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然后山里便时不时传来南河的声音,又一柱香后,南河才花着个小脸站在迷楮身边,眼神幽怨。

迷楮也不睁眼,嘴里的小曲儿也不哼了,就这么躺在那里悠悠开口道:“怎么了?娃娃要掉金豆了?”

南河也不说话,就倔着小脸死死的盯着闭着眼睛的迷楮。

“别什么都学你爹,你摆脸给谁看?本来就生得不算好看,再学你爹,哪家小女娃能看上你?”迷楮接着道。

“……”南河本来想呛声的,可当他看到迷楮故意闭上不张开的眼睛时,就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缓了缓神色,拿起被迷楮放在一旁的折扇,轻轻给躺着的迷楮扇风。

迷楮当然知道南河在想什么,这小子在心疼他,这让他脸色有些挂不住,心想我给你眼睛纯属是一己私欲,你这么看我是怎么个事情,可又不好对个孩子说难听话,只得在心里把这笔账算在南星头上。

“你不必多想,我要整你,自然有的是办法,刚刚你登山遇到的那些变故,其实是因为你爹。”迷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更好的享受着南河轻轻扇起的风,伸出手指了指山门方向缓缓开口道。

南河一脸不解。却也不问,因为他知道,二叔说不说根本不取决于他想不想知道,他只凭兴趣,只是手里扇子动得更勤快了些。

“当年你爹,出门一趟遇见了你,为了不让你和我们一样,一辈子老死在招摇山,直接舍着一身修为,忍着断肢挖心之痛,也要脱离招摇山,你刚刚被三股风罡阻拦,算不得父债子偿,其实是你应该的。”迷楮淡然道。“对了,你刚刚受到的那些,我粗略估计了,不足你爹遭受的万分之一。”

南河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头,说恨吗?恨招摇山?好像没必要,只是感觉才出家门就更想爹了。

“哈哈哈,你要是现在改变主意,想回去陪在你爹膝下做个孩子,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趁我暂时忍得住,在我忍不住一掌打死你之前,赶紧走。”迷楮感受到南河的情绪变化,这才冷笑着说“然后回去等,每天把脖子洗干净的等,等到那黑皮畜生提着刀来,他随便两刀把我和你爹砍了,你也往上一凑,咱们就都轻松了。”

“二叔,我没这么想,你叫我一个人来,总不是为了找个人和你说话解闷儿,还请二叔明示。”南河没有因为迷楮的挖苦,产生一点的情绪变化,全程都很平静。

迷楮透过心眼,也没有发现南河有任何情绪变化,这才在心中默默道:“好小子,这点就很好嘛,只要和你爹不像,就是好样的。二叔也不让你白叫,这就护你一程。”

“你体内那条黑色长虫,最近是不是愈发闹腾了?”迷楮突然从躺椅上站起,是该说点正事了,他轻摆摆手,示意南河不用扇了。边走边开口说话。

南河见状,收了扇子,两手放在扇子上,轻轻叠在身前,连忙跟在迷楮身后,一副晚辈听讲的模样。

“是挺闹腾的,隔三差五肚子就感觉要涨破了一样,而且时间越来越近,感觉越来越强烈。”南河看了一眼迷楮的背影,出声答道。

“你刚刚进山,看到山外那条河了吗?”迷楮问道。

“是的,有什么蹊跷吗?”南河答。

“你知道吗?根据淘金录的记载,本来整个水里都长满育沛的,就是你家传的那本,后来,因为招摇山将那道包裹着风罡的灵气团打进西海时,这一条条河道里的育沛,便直接缩回河道和西海的交汇处了,就是借着能量压制你体内的那条黑蛇。”迷楮突然停下脚步,一脸沉色道“所以,到了地方,礼数不能少,你小子欠着人家一份香火情。”

“所以,我该去那交汇处?”南河问。

“额……你可能不知道,育沛早就化成人形了,你这一去,不可说你认识我,这也是我让你来找我的原因。”迷楮一脸怪异的道。

南河几乎是同时就在心里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所以试探着开口道“育沛前辈,是位女子?”

迷楮这才张开眼,空荡荡的眼睛狠狠瞪了南河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最终无力的摇了摇头,只化作一声叹息。

南河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钦佩,就二叔这种性格,育沛前辈果然得是位奇女子。起码得是女中豪杰。

迷楮身体一顿,站在原地,一改常态的拍了拍南河的肩膀,然后笑了笑。

南河也是一惊,心里有些发毛,二叔笑起来无疑是十分好看的,可是突然对着自己这么笑,自己肯定是要遭殃了,南河在心里埋冤自己,二叔现在用心眼看人,自己那些念头根本就瞒不住他。

于是他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重,就被二叔提起来了,紧接着屁股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南河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眼睛一黑,就已经被迷楮踢在河中了。南河在从河里探出头,长大嘴巴吸气,猛的咳嗽了几声,刚刚入水太急,喝了好几口水,可是咳不出来。他伸出手抹了抹脸上的河水,这才朝着迷楮的方向挥挥手大声告别道“二叔,我这就去帮你把二婶带回来。”

迷楮站在不远处,还保持着一只脚踢出的姿势,闻言从地上捡起了个石块,掂量了一下分量,又默默放下,换成土块,扬手就朝河里丢去,势大力沉到听得见破风声。

南河见势不妙,一头就扎进河中消失不见。

迷楮看着河上砸起的巨大浪花,笑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南河前脚刚走,南星后脚便到,两人前后脚,巧到根本不像巧合。

迷楮重新躺在躺椅里,朝着急匆匆现身的南星打趣道“怎么着,舍不得了?那你接着躲回那棵树就行了,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你,省得碍眼。”迷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南星刚才就躲在那里,可以说他刚到迷楮就已经发现了。

“迷楮,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以你的性格,就算看到了一点未来,也不该这么相信南河的,更何况把你的性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南星不接话,只是盯着不远处的河面,看似随意的说道。

“你懂什么,对于我迷楮而言,看到的那点东西,就足够我确定一件事的大概面貌了,至于我为什么相信他嘛,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做了个梦,那小子正在杀那条黑蛇。”迷楮答。

南星一脸不可置信“就凭这个?你就能做到这种地步?”

迷楮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了南星一眼,显然不想和他过多解释什么,对于他这种人而言,看得见一部分未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那当成全部,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的智慧,也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明知自己不可为,那就是真的不可为,这就是他这种人的病根,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有人来画上句号,他甚至觉得那就是南河,而不是他迷楮,他的判断很简单,相信自己的能力罢了。

南星见迷楮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只是蹲在一旁沉思,偶尔发出几声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叹息。

迷楮被他弄的烦了,就下了逐客令,可谁曾想,南星根本就当作没听见。迷楮无可奈何,只好出声对着南星道“这么些年,虽然我是瞧不上你,可你这次做的事,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很爷们儿。”

南星一脸迷茫。迷楮又是一个白眼“你把自己修为的八成都给了那孩子,你的一身修为都在皮肉,你取一分修为就等于在挖自己的血肉,想来应该很疼吧,割肉育子,你也算个了不起的人物了。”迷楮说道这里言语里尽是感慨。

南星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以为意道“你说这个啊,没啥,我是他爹而已,你不懂。”

迷楮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好像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南星不是一个人了,难道当了父亲的男人,都这样吗?潜意识的对南星有些钦佩,当他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时,别扭的性格有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于是伸出一条腿狠狠的踹在南星的屁股上,嘴里埋汰这“赶紧滚,少在这碍我的眼,你一呼吸我感觉我都被你带得愚蠢了。”

南星也不回头看他。伸出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在你给我儿子一双眼睛的份上,我再让你一次。”

迷楮一脸无所谓,只说“知道了,那就赶紧滚。”说到这里,迷楮好像又想起什么生气的事,脸色一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打心眼里就希望南河这一去就别回来了是吧,因为对你而言,他救不救你,你根本就无所谓,你只要他天高地阔跑得越远越好,我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都佩服你的愚蠢,你信不信,他不仅会回来,而且解决这一切,无论多难,所以你不要犯蠢想着去找那黑皮畜生拼了,你死了我虽然无所谓,但你要是打草惊蛇,我饶不过你。”

南星瞥了迷楮一眼,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拳将迷楮打得飞到河中,然后自己接过迷楮的躺椅,舒舒服服的躺了进去,抓起南河刚刚用过的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口中嘀咕“不得劲不得劲,不扇了,等我儿子回来给我补上。”本来将迷楮打进河中而滋生的不忍,也在想到南河给迷楮扇风后烟消云散,甚至觉得下手轻了。

迷楮从河里伸出手,杵在河面上,河面就好像变得坚硬了,河面纹丝不动,迷楮双手一用力便将自己从河里撑起来,就这么坐在河面上,心里默念“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别和他说话,会变成傻子的。”说道此处迷楮好像是为自己这个说法得意,躺在河面上大笑。

“迷楮,你把南河的眼睛镇压在什么地方了?”南星突然出现在岸边对着迷楮问道。

“压在招摇山下了,等他下次回来,如果还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取走,那我就同意你的那个看法,让他天高海阔自己逃命去。”迷楮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答道。

“五年会不会太短?”南星不是在问,而是在感慨。

“是的,对于我们这些动辄就几百年寿命的修行者,确实太短了,你也知道,我的眼睛,再好也是我的,放在他那,只是借他一些经验,更好的看世界罢了,等到他看得多了,有自己的认知了,再回来取回去自己的眼睛,他才算真正的成长了。”迷楮难得的有问必答。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南星感慨道。

迷楮也不回头,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南星的话“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我知道,但这是他的命,躲不过的啊,南星,你个蠢货,你不会懂的……”

“我听见了。”南星道。

“你听不见我就不说了。”迷楮说完这句话就躺在河面上睡着了。

南星看了眼虽然恢复了几分,但还是形销骨立的迷楮,有些无奈,一挥手把他送回山顶的躺椅中……

第一次自己出门的南河,在某个岸边上岸过一次,在林子里只一眼,便找到一棵大小合适的枯木,那棵枯木,虽然枯了却没有倒地,南河只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倒退出去几步,一个助跑,然后轻轻跃起,腿在空中一个横扫,巨大的枯木便咔嚓一声,眼看就要倒地,南河见状也不停手,落下的身形刚刚站定,再一个起跳,感觉合适了,朝着枯木的中段就是一拳。挂满枯枝的那截,在打断旁边几棵小树后顺着山脚滚去,南河嘴里吆喝着“顺山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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