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南星与南河(1 / 2)

山海经,南山经,鹊山山系,多金属玉石,一种吃了肉便走路飞快的白耳猩猩,花朵发光的树,名迷楮。一种生长在水中名叫育沛的植物,可治疗由于腹虫引起的胀腹。

南河朝着不远处的女子看了看,这才坚定得说道:“沛姨,如果我放弃了,我爹和我二叔,当然现在还多了个您,你们都会死,所以我没得选,况且为了我的成长,我爹舍弃了的半身精血皮肉,还有二叔给我的一双眼。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们身死,所以。”随后他朝着女子摊手“沛姨请多指教……”

一间破旧茅屋里,石头堆砌的灶台里,不时响起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昏黄的火光打在木屋上,有些许光从木屋墙壁上挤出去,不见五指的屋外,一棵树弯过身子,将一根根树枝伸进偷偷溜出的光里,光就这么顺着树枝沿着一条肉眼不可见的弯曲纹理到树干,最后像垂直落下的瀑布般直入树根处,光走过的地方泛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深绿色幽光。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光撞上了一片黑色的墙壁,在一条从上而下的黑线上戛然而止,像是被黑夜给咬了一口,留下的一条整齐的黑色牙印。

屋里,靠墙的角落,孩子蜷着身子,孩子双手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搁置在膝盖上。虽然看不清孩子的面容,却能看到孩子盯着火光的清澈眼睛里,有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眸子里一团昏黄的火苗状的物不停的跳动,只是孩子并不知道,那火苗跳动着跳动着,便从模糊的一团昏黄,跳动成一个鲜活凝实的动物形象,能很轻易的分辨出是猩猩模样,和猴子不同,因为他的双臂十分粗壮结实,猩猩好像有些生气,一顿捶胸顿足后,从眼睛顺着身体直接往腹部直冲而去,火传来的昏黄的光才重新占据眼眸,猩猩便走到腹部,猩猩来到丹田里的一座大湖旁,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湖一侧,猩猩深吸一口气后,没有任何犹豫便跳入其中,溅起的水花便直接气化不见,只见猩猩入湖处挂起一条转瞬即逝的彩虹,湖中一颗猩猩的头不停起起落落换气,时不时抓耳挠腮,好像在湖中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突然,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孩子转过头,瞪大眼看着木门的方向,门微微咧开一条刚好进人的缝,一只穿着草鞋的脚踏进木门,先试探的轻踏了踏地面,这才踩实,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男子在空中虚摆了摆左手,将扬起的风直接按下,以免它冲撞了门板,发出声音,吵醒屋内本该熟睡的孩子,做完这些,一个高大的身影才侧着身蹑手蹑脚的从门口挪进来。

角落里,孩子连忙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喜悦从眼角跑到嘴里,然后偷偷溜出来,他悄悄移动身体,本来就在角落的孩子便彻底躲在屋子里最暗的地方。

背对着孩子的男子,在昏黄的光里,身影忽明忽暗,只见他将一个黑色的大包轻轻放在地上,看了一眼灶台,然后向着一个被兽皮隔开的房间走去,轻手轻脚的样子,和他的高大身型形成很大的反差。他掀起兽皮的一角,将头伸进去,左手连忙拉着兽皮的一角不停的调整,只让一点光打进里屋,调整了几次兽皮,男子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这才脸色一白,左手一扬兽皮,兽皮带着风被掀向一旁,男人一个跨步然后弓身,就单膝跪到了屋里的小床边,兽皮没有睡了一个孩子的弧度,男人不死心的摸了摸平常被孩子用来当被子的柔软兽皮,柔软的兽皮里也没有传来熟悉的温度。

正当男子想大声呼唤时,突然脖子传来一股熟悉的温热,背上一沉,好像压住了男人跳起来的心,连同刚要站起的身型也低了几分,方便孩子的腿盘在自己的腰上,男人伸出一只手托住孩子的屁股,多使了一分力气捏了捏,借此打断孩子因恶作剧得逞而得意的笑。

孩子吃疼,却也不恼,只是手臂更加用力抱住父亲的脖子,然后将脸颊贴在父亲的头发里蹭了蹭,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长年穿山入林才有的草木味道,这才安心下来。

屋外不知名的鸟类,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叫声,孩子听得多了,所以并不害怕,却也没有因为习惯,就变得喜欢上了,毕竟喜欢这种声音很难,它远不及没有完全干燥的柴火在火中爆开好听,孩子看着不停往嘴里塞东西的男人,叫了声爹,男子闻言便抬头看着孩子,顺手将不小心落在手心的一点肉渣送进嘴里。

男子来不及将那点肉渣咽下,便急忙忙开口问道孩子怎么了,这才咀嚼一口味道不差的肉渣,虽然只有一点,却也能够口有余香,男子略作回味后,一口咽下。

“刚问过你吃不吃的,要是饿了就自己过来。”男子用筷子夹起一团看起来最好的肉,朝男孩点头示意,拿碗的左手往下落了几分,正在肉的下方,肉就是不小心掉了也是落在碗里。

“不是的,明天能带我一起进山吗?”孩子先是试探的问着,后来像是怕父亲拒绝,便又狠狠点了下头的同时补充了一句“我想和你进山。”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父亲。

男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下孩子的腹部,没有任何犹豫便开口道,:“三个问题,只要你能答上来我就带你去。”

“是你教过我的那些吗?”孩子白嫩的食指抵住下巴问道。

“当然,我不会问你没教过你的东西,教了的,你如果一次没记住那我就多教你几遍,我不会觉得麻烦,相反我为此感到幸福,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去记,那我肯定也就不能带你出去。”男子认真道。

孩子连忙告诉父亲等他一下,一下子弹起身子,小跑着到了兽皮帘子隔着的礼物,一阵稀稀疏疏的摸索,这才从床头枕头底下摸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双手捧着一本兽皮缝制的书籍走出来,重新坐下,踮起脚尖,让膝盖高一点,然后将书放在膝盖上,孩子看了看封面,那上面有三个暗红的大字,落在被双手经年累月摩擦而泛着油光的封面上。那三字便是《淘金录》。

孩子一直觉的奇怪,虽然,书名叫做淘金,但关于淘金的记载非常少,更多的是山川河流,草木奇葩,珍奇异兽

开篇少年记得最清楚,因为写的就是自家所在的山系,行文虽然没有云遮雾绕,但记载的东西确实充满意味,他第一次看便觉得很有意思。

尽管孩子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可这些东西好像不在他以往的想象中出现过,所以他觉得很新奇。

开篇便是一张鸟身龙头的画像,为了方便,统一用了红色的笔作的,右下角写着山神二字。

然后便是自招摇山为首箕尾山收尾的鹊山山系,鹊山山系共十座山。

关于招摇山,书上记载上面有能开出能发光的树,吃了就顶饿的草,一只据说精血能令凡人脱胎的猩猩,他最特别的地方便是生了一双白色的耳朵。孩子都没见过,只因为招摇山是禁山,父亲说这辈子不许自己踏入其中一步,孩子觉得有些可惜,但还能看出父亲说这话时的严肃神色,他对不进这座山的观点,深信不疑。书上原本还有这样一句记载:“此山多金矿玉石。”只是这句话上有一条斜着的划痕,并在划痕下做了补充:“寻三年,什么都没捞着,扯淡得很。”

这书据父亲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却不是祖上所作,所以这段年代久远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留下的也就不得而知。

孩子翻了几页,好像嫌慢似的,索性闭上眼睛,手里动作不停,每翻十页一停,然后脑子里过一遍,很快书页过半孩子也没睁开过眼睛确认过一次,显然这本书他早已熟记于心。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翻到那关于白耳猩猩时,父亲的眼神便有些怪异的摸了摸耳朵,然后才看向窗外沉思起来。

孩子将书默了一遍,没有遗漏的地方,内容也都能记住,没有凝滞的地方,这才对父亲说道:“父亲,您可以问了。”

父亲回过神来,发现孩子的小手正在自己面前挥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沉思的有些深了。

“第一问,为什么让你看这本淘金录?”

“爹你说过,淘金录中许多植物我们进山都用的着,要学会用他们,也要学会敬畏他们。”

“你现在懂敬畏了吗?”

“孩子只是点点头。”孩子虽然疑惑爹为什么不问书上的细节,却问一些曾经的谈话。可孩子确实是知道敬畏的,只因为他曾经偷偷吃过一种特别的果实,通体呈红色,非常剔透,甚至能看到果肉里水分的流动。他忍不住吃了,然后发了三天的高烧,所以他觉得敬畏是记得住的疼痛,虽然只是不会动的果子,但自己也不能因为无知去动它,毕竟鹊山山系里,未曾被《淘金录》记录的植物一大把,吃错了真有可能丧命。

“第二问,咱们南家家训第一条是什么?”

“鹊山山系,招摇不可进,进其余山,山角叩首三次,一叩山神,二叩父母,三叩头不用点地,叩自己的学识和勇敢。爹曾说这是为了提醒自己,要虔诚,惜命和多动脑,虽然看起来三叩,却只说一件事,要靠自己的头脑和勇气不丢命。”

“南河,闭眼!”

孩子没有等来父亲的第三问,只听到父亲的声音,如突然响起的钟声直冲进自己的耳朵,在心湖中不停回想,只两三个呼吸便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只见那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身型一瞬间变大,一阵衣衫破碎的声音过后,还伴随着房梁被顶到的咚声传来。

睡在地上的孩子,一只猩猩的手伸出来一捞,他便躺在了猩猩的手中。

猩猩通体黑毛,身型奇大,动了动雪白的耳朵,目光如剑,直接向着屋外某处刺去,伴随着目光的,还有猩猩猛的挥出的一道拳气,拳气卷着地上的灰尘而去,却没有打断屋墙,直直穿过墙体,冲向黑暗之中。

然后就听到屋外传来的闷哼声。闷哼过后,便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渐行渐远,好像说的是“南星,手还是这么重,三天后我在招摇山等你,你家小崽子的眼睛我先帮你保管着……”

南星缩了缩身子,恢复中年男人模样,看着眼角流出血泪的眼睛,怒气直接从心头冲向眼眸,化作一股腥红的火苗不停跳动。

南星将孩子放到床上,走出屋外,从滚着热水的锅中取出一瓢放在木桶里,走到角落再取一瓢冷水,急忙忙倒在木桶里,找一个合适的温度。再将毛巾放入其中润湿。

南星伸出一个手指包在毛巾里,被手指顶出的一截毛巾,轻轻落在南河眼角处。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血泪,只留下孩子白皙的脸,孩子说着梦话,不是什么好梦,只因为他拧着眉毛在叫父亲。南星连忙将南河拧起的眉头轻轻抚平,只是这道拧起,才下眉头,又入心头,拧得南星有些心疼和心酸,他还来不及回味心酸,酸溜溜的感觉又直冲眼角。

南星自然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追出去,因为他太了解屋外那东西了,如果追出去,追不追得上不说,回头可能连南河都不见了,况且他这手段南星是了解的,南河很快就会醒,南河醒过来找不见自己,应该会很心急。

“爹,我好像睡着了。”南河揉了揉眼角道。

“没事的,是爹让你睡的,不用害怕,爹说的话依旧作数。明天带你进山。”

“真的吗?谢谢爹。”南河伸出手在空中挥舞着,高兴的大叫道。

“爹,你怎么不点灯啊。”南河没有了眼核仁的一双白眼朝着南星声音传来的方向。如果不是配合上南河习惯性的食指抵下巴和挑起的眉头,一般人甚至看不出孩子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疑惑。

南星闻言,看了眼不远处泛着光的油灯,只得挥手将其扑灭,这才温柔的哄着南河道:“反正要睡了,省油。”

“抠门。”南河嘴里抱怨着,手上却抱紧了南星,这才沉沉睡去。

南河的丹田心湖里,那只在湖中寻找的猩猩,又一次从心湖中探出头,然后哈哈大笑,他纵身一跃跳向岸边,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便跟着从湖中探出头来。

它不停的吐着信,竖起来的瞳孔死死盯着岸边的猩猩。猩猩伸出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好像在抱怨自己还没有对方的瞳孔大。紧接着它朝着空中一握,一双无形大手,直直卡在了黑蛇的七寸处。

猩猩和黑蛇便开始拔河起来,一个死活不愿出湖泊,一个明显不想让他如意。

僵持了一阵后,让向来以力量著称的猩猩有些恼怒,心头便要发狠,口中默念“擒龙。”

黑蛇就像挂在无形巨手上的一面旗帜,猩猩手一扬,黑色旗帜便顺着这无形旗杆,整个身体冲出水面,在风中飘荡起来,就在猩猩想一鼓作气将其甩上岸时,空中突然飘下一物,猩猩在看清来物时,顿时手上一松,将其揽入怀中。

那物正是熟睡的南河,被南星施展秘法送进了他自己的丹田中。

南星看着空荡荡的床,心中叹了一句:“终于成了。”南星悬起的心刚刚放下,便听到南河躺着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骂声。

“南星,你他娘真是个成事不足的废物,老子都快得手了。”

南星也不恼:“骂我不就是骂你自己,你也别生气,那条黑蛇你根本打不死他,别让他翻江倒海就行了。”

“你也真说得出来,不管他,遭罪的不还是小南河,你就这么当的爹?”丹田猩猩怒道。

“你且放心,迷楮刚刚送上门来了,还拿走了南河的一对眸子。这下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把他们一起解决了。”

“名正言顺?难道不正不顺便不能动手?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先不要着急,本来今天就该动手了,可迷楮你是了解的,和我五五之间,为了南河我也得冷静,我心中已有把握,你放心吧。”

三日后,南星站在招摇山山脚,南星抬头看了看招摇山,峰还是这么奇,草木也盛得依旧,看着这个自己十余年没回来的地方。

南家家训第一条,招摇不可进。南星想到这个,便苦笑了一下,看来这规矩是得自己来破了,这次回去看来得把这条家训拿出来了,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摆平自己那个老朋友,想来是会成功的,他没骗过南河,只要带南河光明正大进一次招摇山,那就不算自己骗他了吧。

“南星,入山说话。”山峰顶端迷楮的声音传来。

“离开十余年,招摇山的待客之道果真是越来越差了。”南星看着山峰笑了笑道。

南星十余年前,突然离开招摇山的那天,招摇山的震动传遍了鹊山山系,动静很大。

招摇山养育了南星,对他南星而言,类似母亲的角色。

当然这位母亲有很大不同,他在养育方面是无私的,但孩子该走什么路都得他说了算,他觉得南星山中长,也要山中过完一生,然后终老山中,最好是一辈子不要出门的好。

当南星决定离开招摇山时,这位不会言语的母亲,感觉到了孩子的忤逆,这种背叛他不喜欢,所以当年南星三步下山被夺去了半身修为。

第一步,南星被取走了一截心,刚好是心尖,那里刻着南星对招摇山的所有正面情绪。当是就疼得南星就地打滚。汗水裹挟着泥土粘在面容上。可正是因为这一步,南星根本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他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毅然决然的踏出第二步,南星顿时身型一歪倒在了地上,只见他的半条腿直接没入招摇山中。

南星舍下了半截腿,那条腿里是他的修行,他从小便喜欢漫山遍野的跑,速度自然没话说,南星眼里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朝腿飞走的地方看一眼。只是捡起路边的一根树枝,瘸着腿,颤巍巍的迈出最后一步。

当时的迷楮,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招摇山,像是得到了某个特定的答案后,心中微微叹息,朝着瘸腿汉子的方向,右手做了个投掷的姿势。

南星突破感觉背上一沉,彻底被压在了一个土坑里,他不停的喘息,却挣脱不得,原来是招摇山的半山之重无形的压在了他的肩上,他在这坑里一躺就是半年,随后才幻化出一条透明的腿,就这么一步一大坑的,背对着招摇山而去。

这边,南星不打算遵循进山三叩首的家训,只是对着招摇山的方向,一步踏出,突然心头一热,心尖归位。

南星对招摇山的情感,如决堤的坝中水,直冲全身,冲的南星一阵暖洋洋的,身体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南星感觉心里有些难受,总觉得该做点什么,便想回头补上那三叩首,只是他刚一步推出山中,心尖便再次归还给了招摇山,如果刚刚是一阵暖流的话,这下他整个身体便像是被抽走所有血液般,先是有些冷,然后心尖一疼,吐出一口鲜血。站在山外的南星意识到自己不想叩首时,没有了心尖的地方好像更疼了些。

招摇山还在生气,好像是为了惩罚这个调皮的孩子,叩首的机会也不会给他。

南星就这么反复了几次后,他确定了一件事。取回心尖,自己便算是回来了,可在山中招摇山不让他跪,他跪不了。

退后一步,人出去了,丢了许多对招摇山的情绪,他不想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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