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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羽在收到支票的当天,就把那笔收入和梁熠川对半分了。梁熠川当时想瞒着他爸买车,零用钱是能省则省,都放在一个哆啦A梦存钱罐里面。直到出事那天,池羽都知道罐子里的余额。

梁熠川其实很少和外人讲起和他哥的故事。大概年轻的兄弟间总存在一种难以严明的竞争关系。始于青春期的荷尔蒙,后来又演变成关乎事业的自尊心。

时至今日,池羽也知道了为什么。梁牧也自由生长成今天这个样子,顶天立地,来去潇洒。他的成功投下一片影子,而梁熠川在他的影子里长大。他总是憋着一股劲儿,想比哥哥做得更好。换做任何人,估计也会如此。

可梁熠川每每提起他来,说我哥的项目,我哥去哪个山里拍片子,我哥说过等我滑得好了,就跟我一起去世界上最高的山上滑雪,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池羽对他只有只言片语的了解,无异于雾里看花,站在这影子里面,仰头看一棵参天大树。

如果梁熠川还在,如果他没有答应对方赶赴那一场比赛,现在他也已经二十岁了。争强好胜的青春期一过,他应该会更加愿意和他哥哥一起玩。他也肯定会拉着梁牧也,介绍给在座所有的人。而他和梁牧也,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相识。也许是在加拿大,也许是国内的大山上。

若有个按钮可以让他俩之间一切清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只是,现实不是虚拟游戏,更不是训练场。他练习多少次,也无法换回重来的机会。

等梁牧也开回了自己家,才打开手机接收消息。

郑成岭给他发了下周的初步踩点和训练计划,问他哪天要过来拍,他好安排购置合适的设备。他们平时攀爬训练,基本不怎么用静力绳,只用动力绳,所以静力绳需要买多少米,也全看摄影师安排。

梁牧也多了个心,打了个电话给他,先是确认了下礼拜的具体安排。

等确认好工作以后,他又开口问他:“郑总,我问个事儿,你也帮我打听打听。”

郑成岭为人爽快,早就跟他称兄道弟,便说:“别郑总郑总的了,叫老郑就行。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帮得上忙的我当然帮啊。”

梁牧也笑着谢过他,这才开口问道:“速迈中国……有没有想过赞助滑雪运动员。”

“我知道在美国是有,在中国目前还没有。我们最近五六年才开始做服装嘛,你也知道。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当然可以考虑。我甚至可以帮你向总部提一下。你说的滑雪,是……”

“是大山野雪,自由式,极限运动,”梁牧也福至心灵,张口就来,“最高的永远是下一座山*。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速迈宣传语。

第二天一早,高逸一起床,拉开窗帘,便看见窗外飘着小雨。

“下雨了。”他揉了揉眼睛,对早起来开始洗漱的向薇薇说了句。

还没等她回答,高逸突然一个反射从床上坐起来,困意全无:“我操,下雨了!”

市内下雨,就代表着山上下雪。那么今天钻石碗的雪……

“两厘米。”梁牧也开车,在红灯间隙,翻出来天气预报,读出来一个数字, “这他妈还不如不下呢。”

为了滑雪,他还特意订了一个月的专业雪场天气预报。外行如他也懂了,这点杯水车薪的雪,根本不足以让backcountry更好滑。

池羽倒是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freezing level(冻结高度)多少?”

“五千二。”

他又是点点头,不置可否。

梁牧也这才问:“是好还是不好?”

池羽还是那句话:“没有好或者不好。雪山是很公平的,雪好的时候,对大家都好。”

池羽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对雪的质量很不强求的选手。比赛正式开始,双板组最先出发。几乎所有选手的滑行速度和流畅度都打了折扣,以控制跳崖的落地。今天摔倒的人次也远远多于平常比赛。甚至有一个新西兰的滑手一个大跳之后没恢复重心,直接从半山摔下来,被担架给拉走了——钻石碗最陡的地方也有四十多度,滑得不好,也是有生命危险的。

“早上就下了点毛毛雪,能见度不怎么样,这几轮下来还全给滑烂了,”高逸担心道,“池羽今天是19号,很靠后。”

抽签完全随机,按理说也很公平。至于前面的滑手选了是什么路线,完成度如何,完全是一场心理游戏。怕影响自己发挥的人会蒙住双眼,选择不看,直到自己出发。而池羽则是另外一种选手,从小到大的每一场比赛,他都可以从头看别人看到尾。他这种类型的选手,说的好听点,是心理强大,灵活变通,说不好听点,就是人来疯。压力越大,潜力越大。

可今天,池羽却没来看前半程的比赛。

单板项目开始之后,梁牧也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雪板放在半山腰的休息室旁边,按照昨天高逸给他指的路线,走到了观赛区找他俩。

单板组选手开始比赛之后,高逸给向薇薇和梁牧也全程解说。高逸隔一小会儿便低头追踪池羽的坐标,看他仍在旁边的Crystal热身跑,焦虑得仿佛参加比赛的是自己。

“我听说昨天你和池羽去道具,他又练720来着。还跟个人撞上了。”他问梁牧也。

梁牧也回答说:“嗯,昨天是倒霉。他还去拍片子了。”

高逸一听,眉毛也皱起来了:“什么情况?”

“手肘骨裂。”

“卧槽……”高逸吃了一惊,“他昨天跟我电话里说得……轻描淡写的。”

他在班夫的时候,也瞥见过池羽的药箱,从普通止痛药到强度更高的处方药,他也都有,只是这些东西用多了会产生依赖性,他能不用就不用。他也能想象他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是怎么过来的,不就一个字忍。

“早上他状态怎么样?”高逸又问。

梁牧也回忆了一下,今天早上池羽在他的车上还是原来那个少言寡语的样子,他倒是放心了点,说明这人心态平稳。

“挺好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高逸这才稍微放了点心。耳边被一阵欢呼声吵醒,高翼看了看左右,有几个人挥着小旗子给下一位选手加油,看起来是选手的家人。

他抬头看了看临时搭建的转播屏幕,第12位出场的人,是加拿大籍选手,Max Willard。主场是魁北克的特伦勃朗。这名字看着挺熟悉。

“这不是……”梁牧也回想起池羽车厢里的那本旧杂志,“池羽和他认识。”

高逸看了看,然后说:“不止是认识。”

梁牧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高逸没点明,只是继续说:“Max这两年挺出名的,好像是Rossignol赞助的第一位青年单板滑手,现在全身上下都是赞助商了。他前年是北美赛区第三,之后好也受了点伤,这也是新赛季第一赛。”

梁牧也接过高逸的望远镜,往山上的滑手身上瞟,问:“他俩谁厉害?”

“据池羽说,小时候是他赢得多。现在就难说了。Max和他风格不太一样,他从小就是大山野雪滑手,跟着他爸他哥一起,一年四季都滑大山,freestyle(自由式)是后来学的。池羽是freestyle出身,他可以玩儿的花样比较多。就今天这个场地来说,小池更有优势吧,毕竟是他主场。而且今天这个比赛,其实Max也没必要参加。”

“那他为什么来啊?”向薇薇问。

高逸说:“据说,小道消息啊,今天他爸是颁奖嘉宾。他哥哥也是有名的双板自由式选手,拿过X Games冠军的,Alex Willard听说过没?”

敢情是个滑雪世家。

Max身着一件荧光绿的衣服,从山顶破门速降。果然,他一出场的速度和姿态就和前面的业余选手不一样。第一个崖点选在滑手右侧,大概二十英尺,他做了平转360,稳稳落地,随后有一点点的散雪,他快速滑过,没有选择横切减速,而是在诸多险峻的石头中穿行,一共连起来四个大跳,而且速度最多只减少了百分之二十,整体滑行非常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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