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绳从细处断43(1 / 1)

响亮的关门声震的子言颤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整片麦田,整片森林,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能抓住。他冷极了似的蜷缩着身子,伸手去捡那些破的电脑零件,一片片想拼贴完整,只是徒劳。半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笑颜如花,现在花瓣都凋落了,刹那间更换了季节也换了天地,这天壤之别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细细计算哪个环节避免了是不是就可以让适才所经历的变成梦魇,醒来就能结束。一计算自己要避免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想挽回那是天方夜谭。

他起身朝楼下跑去,想追回属于他的家英。还是那个站牌还是那几个摊贩,这个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辨不清方向,只得朝有光的地方跑去,在街灯下一路喊着家英的名字一路找寻,他不敢停下来不敢回头,怕走错了方向也怕错过,周遭的景致兔起鹘落愈发欢畅,心也在胸腔里一上一下的跳动,只是渐渐归于平息,如同没了脉搏心电监护仪。他还是不死心,都跑到静安寺去了,下山时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路上阒无一人,走到学校附近时才听闻鼎沸的人声,是从一条做夜市的小巷子里传出来的,多是在做着年货的买卖。要过年了,他想,家英说过年要去她家的,或则自己也可以过去的。这一想心里又生出一丝希望,但是相处两年竟然没有她家的具体地址,仿佛黑夜里划亮了一根火柴,只是这点微光照不了多远,更叫人觉得夜深得彻骨透心。有几户心急的人家耐不住性子燃放鞭炮礼花,繁响唤起正等待的其他人,一时哔哔啵啵连绵不断,天空也被点亮,几声钝响,刹那姹紫嫣红,转瞬烟消云散。

子言围绕着学校到处找都没找到家英,哪里想到家英去找她的妹妹去了。家英能找的也只有这座城市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妹妹得知自己这个姐姐跑出来的原因后气不打一处来,操起一根扫把要去收拾那个负心汉。她本来对这个准姐夫挺有好感,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想不到这样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伪君子往往比真小人更可恨。她喜欢这个姐姐,出生卑微却高风亮节,对自己又呵护备至,为这个相处两年的姐姐恨不能跟家里生活了二十年的父亲翻脸,这样楚楚可怜深受自己爱戴的姐姐了被人如此欺负,那跟自己结下的更是不共戴天之仇。家英拦着自己的妹妹,在饱受重创又酣畅地宣泄之后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第二天坐车回家,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妹妹带着姐姐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才回到宿舍,期间家英的手机一直在响,都是子言打来的。她答应过子言不会删除他或者关机,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余情未了,到了这一刻还是信守当初的承诺。过了十二点宿舍里的人都睡了她的手机还是不时发出亮光。她怕吵到别人让自己的妹妹难做人,穿了衣服拿起手机轻手轻脚走出宿舍。楼下就是一个荷花池,入冬后荷花凋零破败。她看着手机上面显示着子言的来电提醒,再看看楼下的荷花池,迎着寒冷彻骨的风,犹豫了一下,扬手一抛,手机被丢入水中。子言的来电在水里挣扎着发出亮光,最终熄灭,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过年回家的时候子言妈妈看家英没有跟着过来一脸惊恐,问家英怎么没有一起过来。子言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嗫嚅着说:“她没来。”

“我知道她没来,我老了,可是不瞎。我是问你她怎么没来?”

“她不来了.......我们分开了。”

妈妈的预感落实了,鼻子吸了一口凉气,强作镇定问说:“为什么?谁的问题?”

子言不敢看他妈妈的眼神,低头说:“我的问题,我做错了。”

他妈妈一巴掌打过去说:“你啊——你啊。折腾的命。”

这一巴掌只是开始,在新公司上班还没满一个季度就被公司劝退了,给的理由是公司这个传统媒体受到了市场变局的冲击非常大,只能优化结构来面对危机,所以赵子言就被冠冕堂皇地优化了。后来他知道这也是林芳芳从中作梗,就是想让他在这个城市没有立足之地,只有把他赶出自己呆过的城市,才觉得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新的公司出来之后他以为能快速找到一份与之前相当的工作,结果事与愿违,面试了十几家都没有成功。而且绳从细处断,这边工作还没有着落,家里又出了大事,赵子言的爸爸被诊断出得了绝症。他不得不把找工作的事情放下,回到老家带着老父亲寻医问诊。小城市看不好就去大城市,一个身单力薄的人拖着病入膏肓的老人到陌生的城市找医生,其悲凉与困苦不言而喻。辗转几个医院,因为之前的那点积蓄给了田家英,几尽身无分文的他只得一路走一路借钱,这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他多次濒临崩溃。这是他的至暗时刻,于毫无希望与方向的黑夜中前行,只能依靠勇气与毅力来为自己点亮光芒。

最后到上海的大医院去复查,一来觉得大医院的医生兴许有回天之力,二来是因为蒋晓川就在上海,去那里能有个照应。蒋晓川也是有求必应肝胆相照,安排了他们的食宿还帮着找医院找医生。当他得知子言父亲的病情后倒吸一口凉气,吃晚饭的时候找了个契机劝子言:“这个病到了这个阶段,不是谁有钱或者有运气就能解决的。与其这么花钱遭罪,不如这段时间在上海逛逛,看看,就当是让你父亲在人世间走好最后一段。”子言不说话,平静地吃着他的饭。一个人在面临厄运时最难的是刚听到噩耗的时候,而当真的在面对时又临危不惧。他也像田小娥千里寻夫,忐忑的心在得知有了新生之后安定下来,不同的是他是确定了死亡即将来临。蒋晓川看他不说话有些着急,抓着他的手臂说:“你是我兄弟,我得劝劝你,生死有命,不能强求的。这事是个无底洞,而且你把你自己熬干了也于事无补的,最后只会让你背上一身债。死去的人解脱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子言镇定地看着蒋晓川说:“我心里有数,我会带我爸爸走好最后一段路,也会为他花完我能借来的钱。”

“你花这冤枉钱做什么?”

子言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鼻子说:“不买他病好也买我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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