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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白延漠然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只是微笑着,一点一点地剥开白年攥住自己衣角的双手。

白年跌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浑身被冷汗浸湿,他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

曾经享受万千宠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贵公子,如今落魄到了这种地步。

曾经那般宠爱他的任白延就这么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他像是听不见白年的哭嚎一般,继续讲那个故事。

“十八年前,我所在的贫民窟成为了帝国战争的第一个牺牲品,我唯一的家变成了荒芜的废墟。”

“我抱着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弟弟,浑浑噩噩的来到了贵族医院。”

“我当时连让自己活下去都已经艰难万分,如果让弟弟继续跟着我,恐怕我跟他都不会有明天了。”

“为了弟弟能够继续活下去,我将我的弟弟留在了那里。”

“所以,我把白家的婴儿,和我的弟弟交换了。”

那一刻,全场哗然。

白年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死寂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没有内容物的躯壳。

白父听完任白延的话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熊熊怒火被浇灭,只剩下了缭绕的烟,和说不出来的茫然。

他茫然地看着白年。

所以...白年不是白家的孩子。

那他的孩子呢?

他一直以来宠爱的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白年不敢再分给父亲一个目光。

他的双手忍不住地发颤,脸色惨白如纸,透着青灰的死气。

冬歉死了之后,任白延就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他疯狂地报复着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他甚至将自己的捅出来,带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决心。

任白延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不可以拖着自己跟他一起完蛋。

他在惩罚着伤害冬歉的每个人,包括他自己。

可这个故事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

任白延垂了垂眼睫,继续道:“可是在这之后,却发生了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有别人来了。”

“那个人带走了我的弟弟。”

“他把他丢下了,丢在一个车来车往的马路,一辆重型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我永远失去了他。

任白延闭了闭眼睛。

“我一直将白年当成我的弟弟来看待,伤害了冬歉,害他至死。”

“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在过去的日子里,冬歉一直缠着绷带,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些被白家封锁掉的有关他的一切,必须被看到。”

所以,要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

冬歉说过的,这样很酷。

他就要这样,用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多一个人记住他,他就白赚一天。

他喜欢,那自己就替他办。

不光要办,还要漂漂亮亮的办。

在巨大的数据投屏器上,缓缓出现了一些画面。

屏幕上放映着和冬歉有关的录像。

那是由孤儿院的院长提供的。

每一个家长领养到一个孩子的时候,都会得到这样一个录像带,记录着孩子的成长。

这样,就好像亲眼看着孩子长大了一般。

虽然领养孩子的家长们不能参与那个孩子之前的童年,但至少要通过这种方式见证他们的存在。

只可惜,白家得到这份录像带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打开它,而是销毁它。

不只手中的这份。

而是要销毁一切跟它有关的数据。

白家没有人想要见证冬歉的成长。

但是现在,任白延却动用手段将这份录像恢复了。

冬歉你看。

全帝国的人都会见证你的成长。

所有人都会看见。

你不是一个孤孤单单长大的孩子。

在那份录像里,冬歉就像是普通的孩子一样,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玩闹。

虽然他腿脚不便,但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其实很喜欢他,谁猜拳赢了就可以将他抱在怀里,抱来抱去。

小小的冬歉被抱着奔跑,笑得很开心。

任白延从来没有看过这些。

不在乎他的时候,他觉得冬歉过去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并不重要,所以没必要看。

等到后知后觉发现心底那些微妙的在意之后,却又发现,自己不敢再去看那些东西了。

他宁愿骗自己冬歉在孤儿院里过得很不开心。

他宁愿告诉自己,是他将冬歉从那些苦难的岁月里拯救了出来,给了他三年荣华富贵的光阴。

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他的负罪感。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戴上那副伪善的面具跟冬歉继续相处下去。

他可以继续当冬歉心目中的长腿叔叔,享受他对自己的敬慕和依赖。

你看,冬歉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东西。

他却连他心中的那点点位置都想要夺过来。

他多贪心啊。

对于冬歉的记录其实少的可怜,他那么漂亮,却似乎讨厌镜头。

他一贯给人一种很明艳的感觉,没想到却还有这样的一面。

录像是以时间线倒退的形式进行的。

冬歉十五岁时充满期待地离开孤儿院的样子。

冬歉十岁时第一次吃蛋糕,眼睛放光,嘴唇沾满蛋糕的样子。

冬歉六岁时趴在地上逗蚂蚁玩的样子。

还有还有...

冬歉三岁时张开怀抱求抱抱的样子。

冬歉两岁时将手指放在嘴巴里,小脸一鼓一鼓地吮吸的样子。

以及,冬歉刚刚被孤儿院负责人捡回来的样子。

被抱回来的时候,他在哇哇大哭,漂亮的脸上沾满泪水,好像经历过什么非人的对待似的。

录像里,院长庆幸地说:“还好我去的及时,要不然那辆车就从这孩子身上碾过去了。”

“我跑的太匆忙,可惜了我的一根好拐杖,被卷在车轮底下压碎了。”

小家伙的脚丫上穿着一个用粗线织出来的袜子,不知道被哪个坏人伤害过,满腿的血。

画面停止了。

是任白延让画面停止了。

台下参加葬礼的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任白延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刚才还好端端的任白延露出这么可怖的表情。

任白延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眶通红,充血的眼中格外吓人,仿佛看见了万万不敢相信的东西一般。

弟弟脚上的袜子,是他亲眼看着织的。

灯光下,他的妈妈问他,白色的袜子太单调了,加点可爱的东西吧。

他揉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说,那就在袜子上绣一个含羞草吧。

虽然还不知道未来生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但是他脑海中的孩子就跟含羞草一样,一碰就会蜷缩起来,咯吱咯吱的笑。

好啊,那就含羞草。

就这么绣吧。

于是,于是...

喉咙里溢出一阵血腥味,任白延好像站立不稳一般,需要支撑着什么才能勉强撑住自己。

心脏仿佛破了一般,裂了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神啊....

灯光下的谈话声历历在耳。

“这么小的袜子啊,小婴儿的脚原来这么小吗?”

“这袜子暖和,婴儿会很喜欢的吧。”

他...

任白延的嘴角溢出血来。

他亲手杀了他的弟弟...

世界仿佛静止了。

任白延疯魔一般盯着眼前的录像,双腿仿佛被埋进雪里,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无法动弹分毫。

台下的人在交头接耳。

“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

录像定格在冬歉被院长抱在怀里的最后一幕。

答案从一开始就被院长交给他了。

其实孤儿院里并没有明文规定要给孩子们准备录像,记录他们从小到大的成长。

但是院长始终觉得,就算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也值得记录,因为将来一定会有爱他们,珍惜他们的人存在,他们一定会想要这个东西。

在冬歉被抱回来的那一刻,院长就给他记录了。

院长说,他是一个坚强又幸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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