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明白了(1 / 2)

晚宴,或者说任何的宴席,庆祝几乎都不是本质上的目的,而在权贵之家尤其如此。

他们准备的晚宴通常是为了向另外的人煊赫自己的武力,或者向其余的人表明自家的某种态度。

幕府在这方面并不是例外。

他们为公主殿下举办了宴会,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公主确实需要这种规格的待遇,而另一方面,他们向公主背后的国王表示忠诚,向其他人展示国王对自己的信任。

实际行动所表明的忠诚往往并不够用,你还需要表演出来,喊出来,让国王知道你的忠诚。

也许忠诚可以换来更多的信任,而国王的信任会换来更多额外的利益,这是谈不上有什么复杂的简单处理,是给予皇权对于臣子的绝对统治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而对于掌握幕府的北泽家来说,教皇确实是拥有这样绝对权力的国王,所以他们表现得比所有人都更加忠诚。

北泽右卫门坐在庭院中,神色漠然地注视着庭院的风景。

他的胞弟此刻正在外面代替他接待客人,所以他才能够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里偷来一些休憩的时机。

“主人家又派人来了啊。”他低声呢喃,声音有些复杂。

“只是一个圣女而已。”神色有些衰朽之色的老人低声说道,“更何况,你太敏感了,教皇陛下对我们,是不会有什么警告的想法的。”

“武宪先生。”当代的幕府将军伏在地上行了一礼。

只是他的头颅尚未低下,北泽武宪已经伸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人面色严肃地道:“当代的将军没必要对过去的将军低头,你是幕府的将军,你的膝盖和头颅都不能如此轻易地低下。”

“那我们现在再做些什么呢?”北泽右卫门说,“他们要我的女儿去执行一个特殊的计划,而我甚至无权去看她一眼,只能够任由她被人按入模具之中,最后定型成一个已经被算好的玩偶。”

“您说错了,父···武宪先生。”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咽了回去,北泽右卫门仍旧用着一个相当客气的称呼,“幕府的将军在教廷的人面前是没有什么尊严的,他的膝盖和头颅也不值钱。”

“所以你在用这些举动来告诉我,你很不满意?”北泽武宪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要当一个武士,而不是幕府的将军么。”

“北泽家适合当将军的人很多,东弥他们谁不想要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呢?”北泽右卫门低声说道,“他们都想要成为将军。”

“他们都不配成为将军。”北泽武宪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北泽右卫门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如果幕府将军只需要学会听从命令,那么东弥他们和我究竟有什么区别,所以非要是我而不能是他们。”

“所以你真的是在乎仓持禾希,还是只想要借助仓持禾希,来向我明示你对自己只能被支配的不满意?”北泽武宪并不急着回答。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瓶没有标签的清酒,将散落一地的酒具收拾起来,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

北泽右卫门中途伸出了手。

他本以为北泽武宪是想要安慰他,丝毫不敢懈怠和犹豫的双手递出,打算恭敬的接过来自父亲的好意。

然而北泽武宪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想喝自己去倒”。

这样的问题有些尖锐了,北泽武宪仿佛是在质问,你究竟是在乎所谓的女儿被人选中变成傀儡,还是单纯借助这件事情表示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满意。

“都有。”北泽右卫门给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

“再想想。”北泽武宪点了点头,“你的答案决定了我能够给你什么答案。”

北泽右卫门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他的第一反应当然只能是都有。

私生女同样是女儿,仓持禾希的身份尴尬只是对于北泽右卫门的妻子,但对于他自己来说却谈不上尴尬。

无论是否在乎,北泽右卫门都不能在自己父亲面前说自己不在乎,他只剩下了一个答案。

可他同样无法回避自己的内心,这种一直被人支配,予取予求的情况着实太糟糕了。

这一次是仓持禾希,那么下一次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或者别的对于北泽家族更重要的人呢?

仓持禾希固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但在教廷面前,有勇气觉得自己有点地位的人着实不多,幕府将军和他的私生女,在教皇眼中大概都是“那个谁”级别的货色,并不值得特别关注。

“是我自己。”北泽右卫门思索之后给出了答案,“我不够在乎小禾。”

“你要在我的面前承认自己女儿的牺牲是一件不够重要的事情?”北泽武宪声音冷漠,听不出任何的悲喜。

“是。”北泽右卫门点了点头。

他没有解释的必要,哪怕他真的已经过了一遍逻辑,他也仍旧没有向北泽武宪解释的意思。

如果是一个还不错的决定,理由是比较有价值的。

但这种糟糕的决定,说出理由的时候就好像在和旁人诉苦,耷拉着眉眼去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悲愤悔恨,一幅做出这个决定虽然受苦的是别人,但最痛苦的是自己一样。

北泽右卫门做不到。

有再多的理由,也不会遮盖他在这一刻的决定——他还是觉得仓持禾希不够重要,是可以牺牲的东西。

父亲既然有过这种想法,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也不该再去奢求旁人所谓的原谅,或者女儿还会将他视作父亲了。

北泽武宪也不多问,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对北泽右卫门舍弃女儿的决定有什么多余的态度。

“这是出于你自己的思索而做出的决定。”北泽武宪说道,“记住你今日的言辞,如果来日因此而支付任何的代价,都不要说一些悔不当初的话。”

“你在这个‘当初’,已经是思索了一段时间之后方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是,我知道了。”北泽右卫门轻轻颔首,“那么,我想要的答案呢。”

“在你的视野里,幕府将军只是教廷的一只狗,根本不需要多强,或者说多强也不够用,因为人们在考虑幕府的时候,本质上只会考虑它背后的教廷。”

北泽武宪瞥了他一眼,“如果是当狗,确实是谁来都可以。”

“只需要好好听话就可以享受将军的权位,自然没有人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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