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洛阳兵戈起(1 / 2)

西元300年,即夏历晋惠帝永康元年。是年,乃晋朝开国的第三十五年,统一天下的第二十年。试观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万千城邑繁华似锦,亿兆臣民烟火兴旺,正是帝国全盛之际,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虽经历了些风雨,却依旧巍然挺拔,丝毫不见衰败之象。

这一年的秋风也会如往昔一般刮下些叶子,然后带着些微不足道的尘埃,远远地遁逃,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

也许只有天子脚下的人民对此有异论,因为漫天的雾霾正笼罩着洛阳城,久久不肯散去,使得光明也难以普照,实在让人不快。京都百姓期盼着有一场大风,好吹散这阴霾,重见天日。

就在八月的一个早晨,大风来了,它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袭过洛水河畔时,林中的树叶簌簌落下,颓丧地拖曳在荒草间,随即又被扯到湍急的水流上,打着旋儿激荡着,飘向远方。河中的渚上,一只傻鸟呆呆地蹲在一棵孤木上,冷风拂过,它哀鸣了几声,扑腾一下飞走了。

大雾散去,太阳带着寒意的目光,透过云层阴郁地俯视大地,光线在空气中紧绷成一根根弓弦,不断地弹射出肃杀的气息,传布到四面八方,令山川草木亦为之悚然。

这样一个万物凋零的日子里,洛阳城北,邙山脚下,北军大营前一片空旷地上,大旗招展,一群身披戎甲的士兵肃立于此。他们手中的槊矛林立,锋芒直指苍穹,每个人都袒露出左臂,神情冷峻而目光热忱。

“国贼赵王伦专权跋扈,目无主上,图谋篡位,罪不容诛!孤奉天子密诏,诛杀国贼,匡扶社稷,就在今日!”一个身着金甲、头顶王冠的年轻人站在战车上吼叫,他的眼睛里燃着火光,拳头里握着丹心。“众将士听令!随孤进宫护驾,诛杀赵逆!”这雷霆般的号令,出自于皇弟淮南王司马允之口!他贵为亲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绝不容有人胆敢骑到他头上!

听到王命号召,战车之前一名将领激动地拔出佩刀,高呼响应道:“谨奉大王钧旨,诛杀国贼赵王伦!”

“杀国贼!杀国贼!杀国贼!杀国贼!杀国贼!”士兵们山呼海啸,纷纷高举戈矛,一时士气如虹!

赵王司马伦,是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当今皇帝的叔祖父,此时正任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他于去年废杀专权的皇后贾南风后,便独揽了朝廷军政大权,统摄万机。然而赵王辈份虽高,却不能让后辈们信服,先帝的儿子淮南王司马允就很看不惯他。淮南王利用自己担任中护军的职位之便,在军中豢养死士,企图举大事。赵王有所察觉,随后便让皇帝下诏封淮南王为太尉,表面上尊崇其地位,实则是架空其兵权。淮南王以有病为托辞拒绝受命,结果激怒了赵王。赵王遂派御史抓捕淮南王的属下,明言威胁说若不受诏,便以谋反治罪。淮南王年方二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哪受得了这气?当即扯烂诏书,声称“赵王蓄谋篡位,欲破我家!”于昨夜来到城北军营,发动了兵变。

“进军!”淮南王一声令下,大军列成雁行阵,目标直指大夏门!

早有飞骑将城北军营中的异状传递入城,惊动了全城吏民,家家阖门闭户,街巷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但在邻近宫城内外的地方,却是十分喧闹,斥候频频往来驰骋,哒哒的马蹄声不绝于耳。

皇宫各处大门都已紧闭,东掖门亦不例外,这一日,奉命值守此门的是殿中司马督令狐霸,一名披着一袭红色戎袍的年轻将领,眉角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这时正领着士兵在宫门城楼上戒备。

“兴元!兴元!”一名穿着戎服、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忽然从宫内跑来,口里喊着令狐霸的表字。

戎服男子,赶紧走下城楼迎接。

一见面,戎服男子便正色道:“兴元,我得到消息,淮南王正率军赶往这里,你且守住宫门,绝不能放他们入宫!”

“可是恩公,淮南王他平日……”

“糊涂!这种时候可千万别站错阵营!”戎服男子口气严厉,不容辩驳,“别管淮南王对你是否有恩,你都要牢牢记着,我们始终都是赵王的人!”

令狐霸皱眉片刻,心中矛盾了一会才下定决心,“好,我听恩公的!”

“这才是正道,现在我同你一起拒守于此,只要叛军进不了宫,不能挟持圣驾,就必败无疑!”

“恩公!”令狐霸见到“一切听凭恩公吩咐!”

果然,不到一刻钟后,讨伐军便抵达东掖门外。淮南王见宫门闭着,便向城上大呼道:“守门者何人?孤王奉诏讨贼护驾,速速开门迎入!”

戎服男子高声回应道:“启禀大王殿下,臣尚书左丞王舆,今日奉命值守宫中。方才听闻城外生变,为保陛下无忧,故锁闭宫门,外人一概不得入内。殿下若想进宫面圣,还是改日再来吧!”

淮南王闻言大怒,斥骂道:“王舆,别忘了是谁将你从一介校尉举荐为尚书左丞?而今却敢忘恩负义,附从赵逆!今日孤奋起义师,正是要保护天子,为朝廷铲除权奸,你若对陛下忠义,就打开宫门,一切过往,孤都不予追究。若是冥顽不灵,孤必诛你九族!”

王舆丝毫不为所动,铿锵道:“殿下,恕王舆不能从命!宫墙高巍,望殿下量力而行!”

淮南王气急败坏,欲下令攻门,一将佐慌忙劝阻道:“大王,宫城易守难攻,如若强攻,还会落下谋逆的口实,不如转头攻打相府,直取赵逆!”

淮南王琢磨一番,也只好忍下这口气,率兵向南而去。

“恩公,现在该如何做?”令狐霸看到叛军离去,心中仍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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