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可是,这种偶尔出现的令人愉快的家庭气氛,在单珊上小学三年级之前,就永远地结束了,而母亲也在那个时候,忽然失踪了近一年时间。

单珊记得那是小学二年级结束前的一个多月,“六一”儿童节的前夕,那天中午,单珊从学校放学回来,见母亲正在屋檐下生炉子。她蹲在地上,用一把破旧的扇子扇着铁皮炉灶下方的孔道,铁锅下方冒出阵阵青黑色的煤烟,炉灶旁的案台上,放着一条的银白色的鱼。

单珊把书包挂在窗户旁的墙钉上,墙钉上挂着一面镜子,单珊不由自主地往镜子里看了看自己,一股烦恼的情绪油然升起,镜子里面自己的头发还是那么短,甚至有点参差不齐,虽然头发已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长长,但单珊还是期待着头发快点长。因为在一个月前,她被选中参加“六一”儿童节的舞蹈演出,每天下午放学后,单珊就要和同学们一起进行集体排练,排练结束了才回家。

单珊异常期待着人生的第一次舞台演出,每当她在排练的时候,随着电唱机里放出的优美的旋律翩翩起舞的时候,单珊就感到由衷的喜悦,她的美丽的舞蹈老师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伸展着修长的手臂,像天鹅一般自在飞舞,而她们就像老师身后一群美丽的小天鹅。每天放学后的舞蹈排练,让郁郁寡欢的单珊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和美好所在,她想象着自己登台表演时的样子,想象着台下观众给予她们的掌声。

舞蹈老师告诉她们,到时候上台表演的时候,同学们都要穿大摆裙子,裙子的长度在膝盖左右,这样在旋转的时候才好看,因为老师编排了好几套旋转的舞蹈动作。老师还告诉同学们,在上台表演前,她会给大家梳成统一的小辫子。

单珊那时候留着学生发,头发的长度齐着下巴,舞蹈老师告诉单珊,到“六一”节的时候,她的头发正好可以梳成小辫子,单珊高兴极了。可是几天后,母亲就拿着她的那把锈迹斑斑但磨得很锋利的大剪刀,把单珊的头发剪短了。

那天早上,单珊起床后,母亲已经买菜回来,她看看单珊,说道:“你到店里去,把头发剪剪。”单珊回道:“老师说要把头发留起来,儿童节表演的时候要梳小辫子的。”单珊上次已经告诉过母亲,她的头发要留起来梳小辫子。母亲回道:“你眼睛都快被挡了还不剪?后面我没空的,那你就这么挡着。”说完母亲就急冲冲地出去了。

单珊跟着母亲来到店里,说道:“妈妈,那你把我前面的头发修一修,后面的头发我要留起来梳小辫子,是老师说的。”单珊又和母亲强调了一遍。母亲没有说话,单珊确信母亲已经知道了。

母亲拿着大剪子剪短了单珊前面的刘海,接着母亲又用两个手指头夹住单珊侧面的头发,用大剪子剪了下来,单珊正在想学校的事情,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头发已经被剪下来了,单珊用手摸了摸裸露在外的耳垂,伤心地“呜呜”地哭了起来。母亲没有搭理她,她利索地给单珊理完发,整体看了一眼单珊的头型,又觉得剪得短了点,有点老气。于是母亲拿出锋利的小刀片,拿着单珊的一缕缕头发,“刷刷”的刮了起来,很快,单珊的发型被彻底改变了,单珊看着片片落地的头发,小声地抽泣道:“我不要这么短——”

母亲给单珊理完发,她把满地的头发扫到簸箕里,对一旁哭泣的单珊说道:“我后面没时间给你理,还不快去学校?”单珊不理解,母亲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她的头发剪得那么短?她完全可以等到“六一”节过后再给她理发。

单珊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哭得更伤心了,她的头发从来没有这么短过,镜子里的自己,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母亲把她的美好憧憬也剪掉了。单珊一路哭到了学校,等到下午放学排练的时候,忐忑不安的单珊低着头,不敢看老师的眼睛。老师一眼就看到了单珊,她疑惑地走过去,问道:“单珊,你的头发怎么剪成这样?”

单珊抬头看了老师一眼,委屈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老师看着小女孩伤心至极的样子,只好安慰道:“没事,没事,这样也挺好看的,继续排练吧。”单珊见老师没有不喜欢她,才渐渐的安心下来。

单珊在镜子前比划着自己的头发,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父亲下班回来了,单珊转过身,看到父亲拎着一瓶白酒,笑眯眯地进了屋,父亲长着薄薄的菱角分明的嘴,只要他心情好的时候,他抿着的嘴看起来就像一道下弧线,而当他暴怒的时候,那张嘴,立刻成了炮弹的出口。

接着单珊听到弟弟的声音,弟弟单立扬也被接了回来。单珊走到门外,见单立扬手里拿着一只新皮球,他被案台上那条张着大嘴的鱼吸引了,他走到母亲旁边,盯着那条鱼看。

炉灶的煤火很快就旺起来了,伴随着母亲炒菜时很响的“刺啦”声,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吃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相向而坐,单珊和弟弟则分别挨着父亲和母亲坐下。挨着墙壁的小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单立扬跪在凳子上,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向鱼盘。单立扬喜欢吃鱼,家里只要买了鱼和肉菜,都会把他接回来吃。

父亲从鱼盘里夹了一片香喷喷的紫苏叶,细细地咀嚼起来,他慢悠悠地打开酒瓶子,习惯性地凑近酒瓶闻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倒满一杯白酒。单珊见酒瓶上写着醒目的三个字“高粱酒”,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电影《红高粱》新鲜刺激的画面,学校前几天刚组织同学观看了电影《红高粱》,影片中那个往高粱酒里撒尿的镜头,让单珊感到困惑。

父亲经常要在吃饭的时候,喝上一点白酒,父亲还有抽烟的习惯,但是抽的很少,一般是同事朋友给的,才抽一抽,或者家里来了要抽烟的客人,才陪着一起抽烟。

父亲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白酒,慢悠悠地说道:“这高粱酒蛮香的,比上次买的‘大曲’还便宜了五毛钱。”母亲问道:“寿丰叔的钱拿还给他了?”父亲激灵了一下,“哎呦,忘了,下班的时候还记得。”母亲揶揄道:“天天喝,喝成痴子傻子。”父亲听后呵呵地笑着。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会互相揶揄对方。母亲接着说道:“下午下班你先送过去,今天不还谁知道你后面什么时间还。”父亲答应着一边嘬了一口酒。

单珊母亲今天一早出门买菜的时候,换了一件外套,外套里的钱袋子忘了取出来。母亲在集市的鱼铺上买好了鱼,却发现没带钱袋子,母亲没有时间再跑一趟,就到寿丰叔的杂货铺,借了五元钱,寿丰叔的杂货铺就在离鱼铺不远的地方,寿丰叔的儿子和单珊父亲是同事,寿丰叔的老婆和单珊母亲关系比较熟,她经常上单珊母亲店里去订绣品。母亲买菜回来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去上班,母亲给了父亲钱,交代他把钱赶紧还回去。

单珊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母亲那么着急还钱,而且非要父亲去还,母亲天天出门买菜,随便哪天她都可以还钱,但单珊没有多想,也没有问母亲。母亲在家里话不多,特别在吃饭的时候,除非有事情要说,她会简短利索地表达完,然后就不再开口。

父亲夹起一筷子肉放在母亲碗里,母亲没有吭声,父亲又夹起一筷子鱼放在母亲碗里,母亲不动声色说道:“不要夹了。”父亲经常在吃饭的时候给母亲夹菜,虽然他在和母亲吵架的时候暴躁如雷,丝毫不退让。但是只要母亲气消下去一些,能坐在饭桌上吃饭,父亲就会给母亲夹菜。但是单珊母亲似乎从来不怎么领情,她要么不说话,要么淡淡说一句“不要夹了。”在单珊母亲看来,这也许只是一种示好她的行为。因为过不了几天,丈夫又会梗着脖子,瞪着眼睛面红耳赤地和她吵架。

在单珊的回忆里,在还提时代,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给她夹过菜,父亲只会给母亲夹菜,而母亲也很少给其他人夹菜,似乎饭桌上没有孩子们一样。

父亲端起酒杯又嘬了一口酒,咂巴了一下嘴说道:“这酒蛮好喝。”接着父亲拿起酒瓶,去看上面的标签。一直沉默的单珊非常想和父母分享一下电影《红高粱》里的情节,这个时候,八岁的单珊小声说道:“高粱酒是山东酿造的,电影里的高粱酒是撒了尿的——”

单珊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父亲放下了手里的酒瓶,大声地责问单珊:“谁说高粱酒里是撒了尿的?”父亲的声音里瞬间充满了恼怒,单珊拿着筷子的手抖动了一下,她紧张地绷直了身体。父亲接着用如雷般的声音呵斥道:“你个没命的!好好的高粱酒怎么会撒尿?你说我喝别人的尿?”单珊放下手里的筷子,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父亲接着吼道:“好好的酒怎么会有尿?你的书读到屁股里去了?”

单珊低着头,她没有哭出来,只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对电影画面的一句描述会引来父亲的暴怒。母亲在一旁沉默地吃着饭,五岁的单立扬见到父亲暴怒的样子,吓得哭了起来,他从凳子上下来,叫道:“不,不,不要——”儿子的哭喊让单珊父亲更加恼怒,他的一顿好酒饭,完全被破坏了。

单珊父亲盯着单珊咆哮道:“你个挨千刀的!没命的东西!说我喝别人的尿,老天都要修了你的命!”母亲端着饭碗,平静地吃着饭,似乎什么事没有,她的沉默让父亲更加失去了控制,越加恼怒的父亲把筷子摔向单珊,其中的一根筷子在单珊的头上弹开了,筷子没有让单珊感觉到多少痛感,可是,单珊的心里却是那般的寒冷和疼痛,母亲平静地吃完了饭,拉起一旁的单立扬,往门外去了。八岁的单珊对母亲没有任何的期待,很多年过去了,当单珊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当单珊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母亲的冷漠让她无法想象。

母亲离开后,单珊以为父亲的谩骂就要结束了,可是,那天父亲对着单珊骂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父亲的谩骂声一句接着一句,一片接着一片,单珊沉默地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流淌着,她感觉到自己被冰冷包围着。

父亲一直骂到他该去单位上班了,才拿起工作服,骑着车走了。单珊感觉到自己紧绷着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背起书包,慢慢地向学校走去。

那天晚上,单珊辗转无眠,寂静的黑夜里,父亲的谩骂还在耳边回响,她小心地在狭窄的床上翻转着,眼泪浸湿了枕头,她把枕头翻了一个面,泪水很快又把枕面打湿了,她几次用手捂住抽动的鼻翼,生怕发出声音吵醒母亲和弟弟。床铺的另一头,母亲和弟弟正发出熟睡的鼾声,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单珊就和母亲弟弟睡在一起了。

单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深沉的黑夜,她感觉到那般的压抑和沉重。她一只手支撑着床面,侧着身慢慢坐了起来,借着窗外一抹幽暗的光,单珊轻轻地挪开弟弟的腿,然后小心地避开母亲的身体。单珊光着脚下了地,轻轻地走出了房门。

单珊轻轻地打开家里的大门,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入漫漫的黑夜中。单珊沿着巷道往前走,黑黝黝的夜色,既让单珊害怕,也让单珊觉得安全。初夏的夜还有着些许的凉意,八岁的单珊光着脚,走进巷道里那片凹进去的空地里,她沿着墙壁坐在石沿上,双手抱着膝盖。这个时候,单珊才敢让眼泪尽情地流淌,她轻声地抽泣着,俱寂的夜里,她听到了眼泪滴在石板上的声音。

积压在单珊心里的委屈,伤心和害怕,化作汹涌的眼泪,在这个寂静的无人知晓的夜里,静静流淌。父亲经常爆发脾气,有时是因为和单珊母亲吵架,有时是因为其他的事情,但随时都会迁怒于单珊而谩骂她,单珊一直默默忍受着。可是今天,父亲漫长的谩骂,让单珊的心里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压抑和伤心。父亲发脾气时扭曲的脸型,在单珊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交替出现的还有母亲那张沉默变形的面孔。

母亲虽然不像父亲那样暴躁,可是母亲的个性里透着矜持的冷漠,当她发脾气的时候,声音不是很大,但单珊总感觉到有一股寒冷的压力,让她觉得害怕。就在几天前的晚上,母亲还用她那不紧不慢的语调,严厉地教训了单珊一番。

那天晚上,单珊写完作业,去母亲的店里找弟弟单立扬,单珊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单立扬就在母亲的店里玩,以免打扰到单珊。单立扬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可是只能暂时待在家里,几个月前单立扬曾被送去了幼儿园一段时间,可是因为口语表达不清楚,不善于表达,结果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尿裤子的情况。单珊父亲和母亲既觉得麻烦,又觉得没面子,后来就没有送单立扬去幼儿园了。单珊父母寄希望于单立扬再长大一点,可以像单珊一样直接去上小学。单珊母亲便让单珊教单立扬学习,单珊经常会在空余时间里,教单立扬一些简单的数字,单立扬虽然话说不清楚,但记忆力很好,他也愿意学,单珊每次教过他的,能很快记住,单珊也愿意教他。

单珊来到母亲的店里,见单立扬正在角落里独自玩着四角包的游戏,他拿起一个小四角包,抬手使劲掷向地上那个大四角包,大四角包翻了个身,单立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母亲正在修剪绣品背面的线头,她用手使劲抻了抻发皱的布料,让料子更加直挺,接着母亲拿起台面上的煤碳熨斗,在打湿的布料上熟练地滑过,布料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很快,经过熨烫的绣品,变得光滑挺括,母亲满意地拿起绣品看了看,然后把潮湿的绣品固定在绳索上,母亲看起来心情不错。

在母亲背后的墙壁上,拴着一条长长的绳索,上面挂着母亲的刺绣作品,十几幅绣品用竹夹子固定在绳子上,以方便客人挑选花样,也是母亲在展示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绳索的一头,挂着一条还没有缝制完的花布裙子,那是母亲应单珊的要求,给她缝制的参加“六一节”表演的裙子。

单珊站在母亲的绣品前,认真地看着,过了一会,单珊小声问道:“妈妈,你绣的孔雀怎么都是两片羽毛的呢?”单珊一直都想和妈妈提个建议,孔雀的羽毛可以是三片的,甚至更多,羽毛可以是并拢的,也可以是张开的,另外,妈妈刺绣的蝴蝶,单珊也想提个建议。

母亲正拿着小油瓶给绣花缝纫机上油,听了单珊的问话,单珊母亲感觉到被质疑,她转过身白了单珊一眼,单珊看到母亲阴沉的生气的脸,她心里立刻惴惴不安起来。“你个吃人精!你懂什么?羽毛越多,用的线越多你知道吗?”母亲生气地斥责道,单珊害怕地点点头,她眨闪着眼睛不敢正视母亲的脸。母亲又训斥道:“我绣了这么多,没人说过不好,你上了两天学就要教训别人了?用那么多线,花那么多功夫,贵了有几个人买?你们天天吃什么喝什么?你个吃人精!说的话扎人心!”母亲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狠劲,她的神情里透出一种凛然的清高,一种隔离的冷冽。

母亲教训了单珊一番,接着忙手里的活计,单珊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觉得很委屈,她没有质疑母亲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母亲可以做得更好一些。她默默地转身离去,单立扬拿起地上的四角包,尾随着单珊走出了母亲的绣品店。

八岁的单珊感受到生命的灰暗,和不能承受之重。那些父母亲呵责谩骂她的往事在眼前历历浮现,而她也可以在这样一个无人的夜晚,借助夜色的保护,放声地抽泣着。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人可以替她分担,从此之后,无人的黑夜,成为单珊最好的陪伴,每当她觉得伤心不能自抑的时候,单珊就会来到黑夜里,独自默默地抽泣。而那些悲伤恐惧的过往,也渐渐在她的生命里积淀下来,一层又一层,直至有一天,她再也无法承受。

单珊在夜色里坐了很久,当她回到家里时,母亲和弟弟依然在酣睡中,家里的床太小了,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那仅有的一点空间已经被填满。单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弟弟的身体,然后侧着身子沿着墙壁躺下来。

当她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在床头边的桌子上,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单珊空白的大脑瞬间反应了过来,她坐了起来,今天上学一定是迟到了,母亲和父亲怎么没有叫醒自己呢?

单珊惴惴不安地下了床,她摸了一下沉重的眼皮,眼睛已经肿起来了。家里悄无声息,没有一个人,虽然这个时间段父母亲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但单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单珊来到母亲的店里,发现店门已经上了锁,单珊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母亲从来没有锁过店门,她会去哪里呢?单珊蹙着眉头,她用手摸着那把很大的铁锁,眼睛里满是忧虑。单珊又想到父亲和和单立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母亲一起离开了。

单珊背起书包去了学校,在不安之中,单珊等到了中午放学的时间,当她充满忧虑和期待来到母亲的店门前时,发现母亲的店门依然锁着,单珊不安地向巷道两头张望着,她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单珊回到隔壁的家里,依然是空无一人,往常的这个时间,父亲应该下班回来了,而母亲,应该在屋檐下做饭。单珊长久地站在家门口,焦急地张望着巷道的两头,巷道上人来人往,可是就是没有父母亲和弟弟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饥肠辘辘的单珊到厨房里盛了一碗早上的稀饭,坐在饭桌前喝稀饭的时候,单珊看到了压在水缸下的两元钱,单珊看着那两元钱,心里更是充满了不安。

单珊没有等到父母亲回来,她背起书包去了看弟弟的那位奶奶家,可是,奶奶却告诉单珊今天单立扬没有被送过来,她也不知道单立扬去了哪里。

下午放学后,坐立不安的单珊没有参加学校的“六一”舞蹈排练,她急冲冲地回到家,可是单珊一直等到天黑,依然没有见到父母亲和弟弟的身影。单珊拿着两元钱到巷道口买了两个包子吃完,却没有心思写作业。天色越来越黑,单珊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向着大门,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沉寂的黑夜,平息了所有的声响,单珊只能听到自己起伏不安的呼吸声。疲倦的单珊不敢去床上睡觉,她蜷缩在那张旧藤椅上,在担忧和惧怕中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单珊被一阵嘈杂的推门声惊醒了。单珊睁开眼睛,看见父亲提着一个灰色的旅行包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父亲的神情很平静,单珊因为担心父母和弟弟而悬着的心放下了。

父亲看了一眼藤椅上的单珊,问道:“你没到床上去睡?”单珊没有说话,她很想问一下父亲,母亲和弟弟去哪里了?可是,单珊犹豫着,似乎被一道无形的槛阻拦着,让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也许是单珊感觉到父母亲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也许是因为彼此之间沉默的隔离,阻挡了单珊开口的勇气。

在单珊出门上学之前,父亲郑重地说道:“如果有人问你妈去哪里了,你就说去你大姨家教你表姐学刺绣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记住了吗?”单珊点点头,思索着父亲的话。父亲又叮嘱问道:“我刚才说的你记住了?”单珊认真地点点头,父亲的神情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但是单珊心里的疑问更深了,母亲和弟弟到底去了哪里?

从这天开始,父亲每隔几天就会离开家一趟,父亲都是在傍晚天黑了离开,然后在隔天凌晨或者夜晚回来,父亲不会告诉单珊什么时间会离开,也不会告诉单珊什么时间会回来。每当父亲拎着那个灰色的旅行包出门的时候,单珊就会跟出去,她站在巷道上,看着父亲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然后单珊返回家中,独自在不安中度过漫漫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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