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似乎有敲门声传来,单珊怔了一下,她的思绪被打断,思维瞬间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大脑呈现短暂的空白。单珊看向门口,她放下画笔,调整了一下坐姿,等着敲门的人进来。窗外霞光灿烂,那金色的阳光沾染着粉紫色的霞光,透过玻璃窗格子,柔和又盛情地映照在单珊身上。盛夏已经来临,暖融融的阳光包裹着单珊,单珊闻到清晨阳光里芬芳的气息。

单珊心里记挂着家人,想象着他们刚刚从睡梦里醒来的样子。今天是周末,单珊给梁钵发了一条问候信息,习惯性地提醒他别忘了让孩子们起床后喝水。接着单珊在房间里踱步,视线又很自然地落在画架上,画幅上小女孩忧伤的眼眸,仿佛暗夜里晶莹又忧伤的雨露。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接着门慢慢被推开了,娟姐探进来半个头,小声问道:“经理起来了?我刚才不敢打扰你,早饭做好了,我给你端进来吧?”单珊微笑着表示了道谢,娟姐端着餐盘进来了,她把早点放在单珊的办公桌上,眼睛转向画架上的油画,说道:“画得真好看。”娟姐没有马上出去,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单珊温和地问道:“是不是有事?你说吧。”

娟姐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说了又怕自己多嘴,不说又怕大家误会我,赖在我头上。”娟姐觉得这会时机好,同事们都还没有来公司,否则平时想找个时机说事,还真不容易。

单珊示意娟姐往下说。娟姐看了看门口,警觉地说道:“就是厨房里放在冰箱里还有箱子里的香肠和熏鱼,还有罐头,过不了几天就没有了,我找葛总报销,葛总问了两次了,说怎么吃得这么快?我和葛总说不是我吃掉的,都是公司里同事吃掉的,我又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我又怕葛总误会我,厨房里要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明天又要找葛总报销去了,我都害怕。我觉得还是和你说实话吧,早晚都会知道。”

单珊点点头,问道:“是怎么回事呢?”娟姐断了断,看着单珊说道:“是陈羽松拿走的,他每次出门回来都比较晚,经常背着背包直接进厨房吃饭,厨房又没有其他人。有一次,我后脚跟着他进厨房,见他正往包里装熏鱼罐头,他没看到我,我就退出来了,我也不好当场说他——”娟姐一边说一边看单珊脸色,生怕经理有什么不悦。娟姐接着说道:“前天下午,我在过道上,正好是您喊陈羽松去仓库整理东西。我就去陈羽松房间看了看,我摸了一下他的背包,打开一看,你想我看到了什么?”娟姐神情机警地看着单珊,单珊呵呵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娟姐意识到了,不好意思说道:“我不会随便翻别人东西的,主要是这件事我要是不搞清楚,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娟姐看着单珊继续说道:“陈羽松的包里塞满了罐头和整包的香肠还有其他整袋的小菜,我大概看了看,就赶紧去厨房看了,冰箱和箱子里的东西少了不少。反正现在他是哪天拿的我都知道,一般一个礼拜拿走一两次。情况就是这样。”

单珊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可能陈羽松家里有特殊情况吧,这个事情你不要干预,后面我会处理的。”娟姐答应着,见经理似乎还护着陈羽松,不放心地说道:“你说多吃一点那没事,拿回去就不对了。我都不敢和葛总说这事,葛总比较严格,要是批评了陈羽松或者把他开除了,陈羽松就要怪罪我,我想想,还是和你说吧。要不经理你和葛总解释解释,明天我不敢找葛总报销了。”单珊想了想说道:“你先拿过来,我给你报销,以后报销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找葛总不方便,就拿过来我给你报销,陈羽松的事情你不要介入。”娟姐如释重负地笑道:“我知道的,那我就放心了,经理,你赶紧吃东西。”娟姐说着转身出去了。

单珊一边吃早点一边考虑着娟姐说的事情,脑海里闪过陈羽松那件洗的发旧的夹克以及磨破的袖口,单珊决定找时间了解一下陈羽松家里的情况。正在思索的时候,办公桌上电话响了,单珊拿起电话,原来是于恩亿打来的。

恩亿那脆生生的柔和的声音让人愉悦,“姐,你这么早就来公司了?还不到七点,我不敢打你手机,怕你还在休息。”“我一会再休息,没事现在不困,你培训完回来了吗?培训还没结束吧?”“还没呢,还有半个月结束,我提前回来了。姐,我有事要和你说,我奶奶一个礼拜前摔倒了,我爸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单珊听后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起了腰,担心地问道:“啊,奶奶摔到哪里了?情况严重吗?”“医生说奶奶‘股骨颈骨折’,说要手术处理,不然愈合不了,后面就只能卧床。我们前天上午来的海城,前天下午住进三院的,离我哥那里近,明天早上奶奶要做手术。”

单珊不安地问道:“奶奶精神状态怎么样?”“还可以吧,我看她还挺稳,也不着急,倒是我爸这两天血压上来了。”单珊又问道:“奶奶别的方面还好吧?这两天体检都正常的吧?”“主要的检查都做了,我奶奶其他的都挺好,今天还要做几项检查,大夫说明天早上可以手术。”

单珊听了放心下来,说道:“你一会把住院部具体楼层号发给我,我明天早上过去看看奶奶,你想想,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我顺便给你们带过去。”恩亿干脆道:“没什么要带的,姐,你要是忙,就不要过来了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单珊断然道:“那怎么行呢?奶奶住院我肯定要去看看的。”

两人聊了几句,正要挂电话,恩亿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姐,你要是方便,就到外面超市看看有没有大号的纸尿裤,要大一点的,昨天在这边楼下超市买了一包,奶奶试了试,说太勒不习惯,没有老家那边的用着舒服,这一段都要用到。这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大超市,我也没时间去找,我爸我哥估计也买不好。”

单珊提醒道:“不习惯就不用,用便盘也可以的吧。”“是奶奶自己要用纸尿裤的,可能年纪大了,她现在尿急,晚一会就要尿裤子,还是需要纸尿裤的,再说手术后尽量少动胯部比较好。”恩亿解释道。单珊告诉恩亿,她明天早上去看奶奶时,会把纸尿裤带过去。

挂了电话,想到明天去看奶奶时很可能会碰到于洲和他的父亲在场,也许还有于洲其他的亲戚,那样的场合会让人觉得生分和尴尬,单珊忽然间萌生出不想去医院的想法,但是转瞬间单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在过去漫长的灰暗冷冽的时光岁月里,奶奶是单珊那少许温暖的回忆之一,特别是外婆去世以后,每次与奶奶的短暂相聚,奶奶的慈爱和宽厚,总能带给单珊很大的抚慰,在单珊的感觉里,于洲的奶奶就如同自己的亲奶奶。单珊对自己的亲奶奶知之甚少,在单珊还没有记事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相继去世了,父亲也很少提及爷爷奶奶的事情。

这几年,单珊时而会萌生出去看望奶奶的想法,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奶奶已经快九十岁了,今日不见,恐怕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再者,单珊与恩亿已经情同姐妹,奶奶生病,理应去看看。

自从和于洲分手以后,单珊再也没见到过奶奶。有一段时间,单珊的潜意识不自觉地清空了大脑里面所有的过往信息,单珊不愿回望过去,包括恩亿给她发信息,她也不再回复。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伤痕的疼痛渐渐不再深切,当爱和仁慈渐渐充满心间,那些往昔的人和事,或阴郁,或黯淡,或伤悲,或冷默,夹杂着些许温存的回忆,又重新交替浮现在单珊的脑海里,如影如幻。

特别是在她创作系列主题油画的时候,单珊时常和时空里的人物对话,那些稀碎冷冽抑或夹杂着些许温暖的情愫,缓缓地席卷过来,时常将她淹没。奶奶踌躇迟疑的身影,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就会闪现在单珊的脑海里,那是奶奶留给单珊最后的身影。奶奶站在对面的车子旁,一只手扶着车门,向着于洲和单珊这边张望。那个略带落寞的慈爱的身影,每每想起,单珊都会有一种心痛的触动。

单珊时常拿着画笔,思绪沉溺于其间,那些情愫,从单珊的笔端,化作灵泉汩汩流出。抑或浓烈抑或恬淡,带着深切的忧伤,忧伤里饱含着热爱。

单珊再次看向画幅上的小女孩,小女孩如夜空中宝石一般的眼睛,闪烁着深幽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夏日的冰雹,抑或是冬日里的暖阳,凌冽中洋溢着温暖,于温暖里浸透着忧伤。

单珊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回忆的思绪里。奶奶慈祥的目光,正温和地看着她,而此时,单珊感受到饭桌对面那些疑惑不满的目光,正参差不齐地向她看过来,单珊低下头,那些目光,充满不信任和寒意。单珊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被塞得满满的,似乎自己已经和这个环境隔离开,饭桌上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正当单珊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包间里的灯忽然熄灭了,饭店的经理及时送来了应急照明灯具,并向大家表达了歉意,说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供电,服务生拿来了几把备用小扇子和一大瓶鲜榨玉米汁,以及一些盒装的芒果汁,说免费送给大家品尝,饭店良好的的服务安抚了客人们因为停电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包间里的凉气渐渐被热气替代,窗户和门被全部打开,有风从饭桌上方滑过,驱散了一部分闷热的气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饭桌上。

“单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们就准备这样一直下去?”于洲父亲低沉的声音在饭桌上方回旋,单珊抬起头,撞见了于洲父亲那略带愁闷和愠意的目光,单珊又慌忙地低下头去。

“你们都这么大了,要拖到什么时候呢?要孩子是有时间段的,错过这个时间段,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都替你们急。”于洲的姑姑于聚红的声音里透着焦虑和不满。

单珊很想说几句,但她又觉得无话可说,喉咙也似乎被卡住了。因为所有的解释,都不是他们想听到的,他们期待的,单珊现在做不到。单珊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真正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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