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早早吃过晚饭后，梁钵送梁丹岩去火车站，也送馨一回家，下午来的钟点工阿姨也顺道搭车回去。梁丹岩出门前，又叮嘱玉琴要照顾好父亲，和单珊道别后，一行人就出门了。

单珊关上房门，开始认真地持诵“观世音菩萨”圣号，持诵完圣号，单珊靠在椅子上休息，当她放松下来的时候，身体感到非常疲倦。表哥和越越还没有回来，单珊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单珊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有声响，过了一会，单珊听到了敲门声和玉琴的说话声，单珊猛然坐起来，一边答应着，一边猜想会是什么事。单珊穿好衣服，滑着轮滑椅慢慢来到姨父房间门口，见姨父正坐在床上“嘤嘤”地哭着，表哥靠他坐着，一只手搂着他父亲的肩膀，正在他父亲耳边轻声地安抚着，玉琴则正在一边收拾衣物。

见到单珊过来，梁钵说道：“单珊，你姨父可能暂时不适应住这个房间，玉琴姐那个房间白天要给新来的阿姨用，你和姨父换一个房间行吗？”“可以啊。”单珊回道。玉琴插话解释道：“老爷子一直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怎么劝都没用。梁钵一早要上班，我本来是不想叫他起来了，实在没办法了。”玉琴把地上一堆老人换下的衣服卷起来，对单珊笑道：“一晚上换下这么一堆衣服，都没换洗的了，我的头都是晕的，晚上到现在都没休息。”玉琴一边说着一边看看梁钵。单珊看在眼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玉琴弯腰收拾衣物的时候，口袋里的口罩掉出来了，她捡起来的时候看了看梁钵和单珊，略带不好意思说道：“我胃口不太好，拿的越越的口罩用一下。”梁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单珊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梁钵把父亲抱到单珊睡的靠大门口的客房里，玉琴把老人的换洗衣服也全部搬过来放在衣柜里。玉琴这两天面临现实情况，亲历了照顾老爷子的不容易，

特别是这个晚上，老人断断续续一直哭，把玉琴烦的没办法，她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后来梁钵耐心地和他父亲沟通，才知道了老人哭的原因，原来老人说他一闭眼就感觉到越越奶奶坐在床边，他觉得害怕。当然梁钵知道，父亲哭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梁钵来到客厅，玉琴也跟着走出来，她有话要对梁钵说，现在是凌晨时分，几个小时候后梁钵就要去上班，如果等到晚上说，那么她至少还要再呆一个晚上，玉琴想着今天白天就离开这里，先去她叔叔那里。

玉琴看看梁钵，稍微嗫嚅了两句，说道：“那个，梁钵，我觉得我不适合照顾老人，你还是请别人吧？要不问问新来的那位阿姨行不行？”梁钵没说什么，点头道：“可以的。”玉琴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我是真适应不了，夜里我给老爷子擦洗的时候，都没忍住——”玉琴停顿了一下，梁钵知道玉琴要表达什么，玉琴接着说道：“我这胃口不行，头发昏，人也不舒服，要可以，我肯定留下，你人挺好的，我们打工的，去哪里都一样。”玉琴歉疚地看看梁钵，接着说道：“也快过年了，我干脆早点回老家算了。”梁钵点点头，说道：“可以。”

单珊在隔壁房间里，听着表哥和玉琴的对话，心里一下非常担心，想着这个家后面该怎么办？过了一会，梁钵问玉琴：“你打算什么时间走？”“我叔他们在海城搞了一个卖菜的小超市，我想着一会上午就过去，在他们那帮忙几天，然后我们一起回老家。”“可以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不用，朔城离海城近，随时都有车的。”梁钵不喜欢勉强，玉琴要走，那就随缘，再大的困难，想其他办法，再说，玉琴可能真的适应不了，刚才玉琴的一番话，让梁钵也不好意思再留她做下去。

梁钵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卧室，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3点。越越睡得沉沉的，发出轻轻的鼾声，梁钵把他伸出来的小手放回被窝里，又习惯性地摸摸越越的额头。梁钵靠在床头上，轻蹙着眉头，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今天他就要去上班了，家里的事情怎么办？自己家的亲戚，都有自家的事情，没有一个能走得开的。

梁钵盯着白色墙壁上的两个灰色挂钩，一边想着家里的事。那两个挂钩上面，曾经挂着他们的全家福照片，越越妈妈离开以后，梁钵就把照片拿掉了，不久前，越越的奶奶也走了。世事无常变化，梁钵的眼神里顿时布满忧伤，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轻轻地合上双眼。

寂静的夜里，传来清晰的敲门声，梁钵警觉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父亲有什么事情了。当梁钵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单珊，他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我刚才已经睡了一觉了，现在睡不着了。”单珊不好意思地回道。看着单珊询问的眼神，梁钵说道：“我等会和新来的阿姨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先照顾你姨父一段，我再接着找人，实在不行我就请一段时间假。”梁钵说着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单珊看了看表哥，说道：“要不让我来试试，我照顾姨父几天，看看行不行，如果不行，再找人，或者也可以一边找人。”梁钵扭头看看轮椅上的妹妹，说道：“你不行吧？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暂时身体没恢复好，吃不消照顾姨父。”“主要的不就是擦洗身子换衣服和喂吃饭这两件事吗？姨父他也不是说完全动不了，我就慢慢弄，我觉得可以，正好客房里也有卫生间，用水也方便，其他的事情让阿姨帮忙做一下就是。我自己也可以锻炼锻炼，不然我也会无聊。”“还是挺累的，玉琴都不适应，你能适应吗？”“我要累了我就休息一下，我外婆去世前那一段，都是我给她擦洗的，我觉得没什么的。”

单珊言辞恳切，梁钵在那一刻被说动了。可是当他再次看向轮椅上的妹妹，说道：“单珊，你好好休息吧，你就帮哥哥看着家里就好，简单的，你可以稍微帮一下。”梁钵觉得单珊不能胜任这么繁重的工作，再者，她也不忍心让单珊做这些事情。“哥，你让我试两天，我要做不了就让阿姨帮忙，你也一边找着人，这样总行吧？”“晚上可能不能睡觉，你真的可以吗？这会影响到你恢复。”“我反正也失眠，也许累一点，我反而能睡着呢。再说，我觉得姨父不会一直这样的，后面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们不是说他前几天都恢复一些了嘛。”

梁钵没有做声，单珊又说道：“我天天坐着，坐出惰性来了，多无聊，师父不是说行善可以改变命运吗？现在机会来了，你总不能不让我去试试吧？”单珊的认真的神色带着几分调皮。梁钵感激又担忧地看向单珊，他忽然那么希望，轮椅上的妹妹能快点站起来。

早上六点多钟，梁钵就出门上班了。玉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梁钵结给她的工资放在贴身的衣袋里，也就告辞走了。有那么一会，房子里忽然寂静无声，单珊提起精神，告诫自己从今天开始，她要担负起照顾姨父的任务。

单珊对家务活还是有信心的，在她6岁离开外婆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单珊就开始做家务了。母亲那个时候很忙，她的脸色每天都是阴沉的，为了让母亲高兴，单珊每天都把家里的地扫得干干净净，把家里的凳子摆得整整齐齐。当母亲从外面走进来，她常常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然后单珊会看到母亲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那一丝微笑那么浅那么不经意，可是单珊每次都能深切地领会到。

单珊拿出纸和笔，，把当天需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写在纸上，以免有遗漏。她告诫自己不能添乱子，一定要尽力把事情做好。姨父因为一晚上没有休息，现在睡得沉沉的。单珊滑着轮椅，来到储藏间，找出一个可以放换洗衣物的框子，又把一会姨父要换洗的干净衣物全部找出来放好。接着拿了姨父的保温杯，到厨房里找出冰糖，菊花和枸杞子，放进杯子里，再倒进去一杯热水，等着姨父醒来的时候喝。

越越吃好早饭的时候，姨父醒来了。单珊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尽量放松自己。她知道如果她有忧郁紧张的情绪，身边的人就会受到她的情绪的感染。姨父和其他人不一样，稳定良好的情绪会帮助他康复。

“姨父，你睡好了吗？我给你先换衣服，一会我们再吃早饭，好吗？”单珊微笑着说道。老人慢慢坐起来，神情有些疑惑。单珊也从轮椅上慢慢站起来，坐在床沿上，她给老人披上棉袄，又拿了厚垫子给他枕在后背上。单珊告诉姨父玉琴家里有事提前回去过年了，这几天她会照顾他，单珊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姨父听后点点头，“嗯嗯”地回应着。

单珊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花茶水”，说道：“姨父，你看，好看吗？”白色的菊花和红色的枸杞子在透明的杯子里慢慢旋转着，老人盯着看，然后点点头。“不甜的，我就放了一点点冰糖调个味，没事啊，你血糖不高的。”老人伸手想自己拿杯子，可是他感觉手不怎么听使唤。“我喂你喝，没事的，慢慢的过一段，我们就好了。”单珊一口一口喂老人喝完水，准备给老人擦洗，可是老人却觉得难为情，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单珊没太听懂却知道他的意思，单珊开导了他一番，老人也就顺从了。那天玉琴要给他擦洗，老人一开始也不答应，梁丹岩说了他几句，他也就同意了。

单珊给老人擦洗的时候，越越走过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姑姑。”过了一会，越越看到小姑姑端着一盘水，坐在轮椅上慢慢滑到房间里侧的卫生间门口。因为卫生间的地面会低一点，轮椅不好进去，越越看到小姑姑弯腰把水盘放下，然后扶住轮滑椅的扶手，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她轻轻地活动着膝盖，尽量让身体站稳后，然后弯腰端起水盘，躬着背一点一点地移到卫生间里面去了，越越听到了脏水倒进马桶的声音，他转身跑开了。

单珊接好一盘干净的水，这时，她感觉自己已经站不住了，双腿发抖没有一丝力量，但是，她努力坚持着，再次把水盘放到轮椅旁边，然后坐下来休息，过了一会，再慢慢滑着轮椅回到床边。这样来回往返于卫生间的动作，单珊一天要重复好几次。

给老人擦洗干净后，单珊给他换上干净的垫片，再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把换下的衣服卷好，放到框子里。“越越，给小姑姑拿个垃圾袋过来，知道垃圾袋放哪里吗？”单珊对门外的越越喊道。越越答应着拿过来垃圾袋，单珊又说道：“套在垃圾桶上，再把这个换下来的垃圾袋放到大门外那个有盖的垃圾桶里。”越越乖乖地照做了，单珊夸越越道：“越越，你好棒，谢谢你。”接着单珊又给老人洗了脸，喂了稀饭和包子。单珊照顾姨父的整个过程，动作轻缓，既耐心又细致，她知道老人心里的一切想法，并随时给予理解和宽慰。

单珊想着怎么能让老人开心一点，她来到客厅，把电视机柜上面很久都不用的VCD拿到老人房间，又到书房拿来京剧的录像带，放给老人看，老人喜欢京剧，在生病以前，姨父每天都会听京剧。接着，单珊又喊来越越，“越越，给爷爷找点好吃的，你有没有不甜的干果一类的零食，给爷爷拿一些过来。”越越拿过来一些零食，单珊让越越把零食倒进小盘里，放到爷爷的手里。单珊会刻意喊越越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老人可以经常看到孙子在身边，他会感到宽慰和高兴，而越越也会更懂事。

老人靠在床头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京剧，单珊也陪着他一起看，老人的注意力被分散开了，看到喜欢的片段，老人还会“咿呀”不清地跟着哼几声。越越也会经常被小姑姑喊进来，在爷爷身边呆一会。

早上九点多钟的时候，钟点工阿姨提着一袋子菜进来了。她做事麻利，话不多，交代给她的事情，能很快做好。单珊上网查了一些资料，给老人安排了一周食谱，又给钟点阿姨推荐了一些菜谱，单珊希望可口的饭菜，能增添大家愉悦的气氛。单珊这一天基本没闲着，喂水喂药，喂吃饭等等，老人每次失禁，都会表现出焦虑的神色，单珊一边耐心地给老人擦洗干净，一边平静地安慰他。

梁钵在公司上班，心里记挂着家里，白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他已经和几家家政公司联系了，那边都说年底很多阿姨都回家了，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家政公司答应会帮着找，有合适的会尽快安排过来。梁钵在公司里处理完部分公事，下午不到4点就急急忙忙下班回家了。

当他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单珊坐在床上，正在很认真地给父亲做腿部按摩，越越趴在爷爷的床边，正在被面上和爷爷玩扔色子的游戏，他的老父亲神色安详地靠在床头上。看到这个场景，梁钵悬着的心放下了。

梁钵心里既不忍又感激，他径直走进去，说道：“单珊，你辛苦了。”“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梁钵见单珊按摩动作似乎还很专业，问道：“你懂按摩？”“上网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我很厉害吧？”单珊笑着回道，“知道你聪明，一看就会。”梁钵笑着回道。他在床边坐下，用手梳理着父亲花白的头发，轻声问道：“爸爸，今天感觉怎么样？舒服一点了吗？”老人“诺诺”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