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谁主天下72(1 / 2)

裴琰起初没打算去河东。

他其实不太喜欢回家,一则他被家族号令去求仙,心里却不太乐意,二则他熟悉的人都死光了,回去被一些不认识的亲戚围着喊家主,有些头疼。

可是……最近朝中的情形,却让他多多少少有些隐忧。当初答应岑云期扳倒元丞相,无非是想着元丞相大权在握,又是天子舅父,大有权臣篡国之势。他忠于先帝,更是看着如今的圣人长大的,虽然先帝几次有废立太子的心思,可是他真正属意的正是圣人。

元丞相窃取权柄,令不出圣人,朝中更是言论堵塞,裴琰看在眼里,很想帮圣人一把,可是圣人似乎早把他当成壁花,反而授意岑云期打头阵。

这本也没什么,直到最近,裴琰发现情况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这场“针对元丞相”的行动,似乎波及的并不是元丞相一个人。且桩桩件件,和当年薛将军、长公主的谋反案如出一辙,先是一个密折上达天听,告发元丞相谋反,而后以李益辅为首的大臣们就开始大肆株连,完全毫无瓜葛的大臣逐渐牵连其中,谋反的罪名也从一开始的一句话慢慢罗织,最后变成铁证如山。

杨皇后更是以皇后之身上疏谏言,在靖世寮中不再以推举取新人,而是以武举取人。

裴琰原以为身为镜台供奉的岑云期会反对杨皇后这样异想天开的谏言,毕竟岑云期之所以受到支持,也和极大学宫的推崇不无关系,而这条谏言无疑是大大削弱了山长、学宫以及各大氏族的权力。

谁知一日不问,第二日这条谏言竟然已经被采纳。

裴琰问过之后,才知岑云期称病在家,这条谏言其实是岑淼代替她师兄实行的。

杨皇后,还有岑淼……裴琰怀疑自己是不是追缉召魂师日久,对朝中局势的嗅觉已经废弛。他想起岑淼先前来拜访,说起要去河东查裴珏之事,正好,河东也来了信件,说起裴氏族人也在这次谋反案中被牵连……裴琰不得不回河东一趟。

“元丞相——你知道吗?”

裴琰在茶楼里发现叶师骁一行人踪迹时,没看着岑淼,于是暂时按兵不动,没想到没坐一会儿,立马就听见有人议论。

就连河东,也知道了这种消息。裴琰喝了一口茶,继续侧耳听着。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之前说他兢兢业业,又是开国功臣,怎么一下子就谋反了。”

“而且听说,他家的子弟都没能幸免,一般而言这样的谋反案,没参与的子侄都是流放的,结果这回,他的儿子好像也死光了。”

“何止,我还听说一件挺令人发毛的事——”

“什么什么,快说来听听。”

“好想是元家的二公子,先是手被砍下来,悬在元丞相的大牢前,第二天又是腿,第三天是肋骨……据说都是新鲜切下来的,血淋淋的,元丞相一个老人家,怎么受得了这个。”

“还有这等事?牢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牢里不还有狱卒吗?这事也太惨烈了,估计是狱卒也见了世面,这才传出来的。就是因为这个,元丞相都没撑多久,刚到流放的地方就投缳自尽了。”

裴琰听到这里,忽然听闻上头栏杆处一人道:“老丈,元二公子的事,你是何时听闻的?”

裴琰抬头一看,问这话的正是叶师骁,下头坐裴琰身后的老丈也十分热心,忙道:“就这几天的功夫,我从东边来的,许多驿站里都说这事呢。”

叶师骁“哦”了一声,忽然他肩膀被人一拍,正是岑淼,岑淼冲着叶师骁笑了一下,转而又喊下面的裴琰道:“既然来了,坐一块说话?”

裴琰正等着她,只不过还拿不准要不要真的动手,他起身上楼,见四方桌子岑淼、叶师骁和霍观已经坐下,一旁岑淼带了谢照安一同来,这位谢令审站在一旁,并不曾坐下。裴琰于是在剩下一面坐了,岑淼问道:“裴大人回来河东,从这个茶楼这都看得到裴府了,没招呼叶前辈和霍前辈进府,在外头喝茶啊?”

裴琰答道:“我也远来是客,谈不上招呼。”

叶师骁憋了他俩一来一往的功夫,终于忍不住,问岑淼道:“元家二公子……是你做的?”

“嗯。”岑淼答道。

她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我看过他写的折子,当时长公主死时,他将死状写得很详细——状写别人的死状很好玩吗?观察别人的痛苦很好玩吗?既然他把长公主弄得鲜血淋漓的,我也把他弄得鲜血淋漓的,寄送给他老父亲看看——这全是他父亲教子无方。”

叶师骁摸了摸鼻子,如鲠在喉好一阵子,方劝道:“……你这样做——大大不对,人虽不能轻纵仇家,但也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吧……你做得有些过了。”

岑淼不知听没听进去,她道:“今后不会了……不说这个,谢照安?你先去之前的乐馆,把认识裴珏母亲的那位老板请来。”

谢照安道:“好。”

“等等。”裴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府吧——谢令审等会直接把人带到府里。”

谢照安点点头,这才走掉。

裴氏是当地豪族,府邸却很简朴,不过修得格外规整,安排给他们住下的院落很清静,正厢房左右正正种两棵柏树,虽然少了点文人趣味,但是倒和岑淼印象中的裴氏府邸相去不远。

裴琰有意听听他们究竟查到了些什么,见岑淼一行人安顿好,也并不着急走,只坐下来聊起了岑云期的病。

岑淼却没有多说,只讲已经找到医生医治,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不过比较耗人心力云云。言谈间谢照安已经带着人回来,那位乐馆老板进了屋里来,岑淼见他上了年纪,忙道:“老丈请坐。”

乐馆老板许是常常出入世家大族的府邸献艺,神色镇定,坐下来问:“不知各位贵人找我何事?”

“还是先前裴珏娘亲的事。”岑淼说道,“乐馆里姑娘们出了馆子、跟了人家,身边应当是有丫头跟着侍奉的,不知道老丈还记不记得,当年跟着裴珏娘亲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有没有什么相貌特征?”

乐馆老板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个丫头,当时大家都叫她瑞娘,来裴府的时候大概十三岁,不过后来主家有没有改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样貌……我还真不记得了。”

裴琰走出屋子,招手喊来一个小厮,吩咐把家里的主母喊来。

没一会儿裴府连同几个旁支的记账本子和仆从契约都尽数被送来,岑淼叫谢照安带乐馆老板暂时在府里休息,便埋头找起瑞娘这人的名字来。

说来也真是奇怪,先前谢照安来裴府调查此事,都没从府里得知裴珏娘亲的只言片语。生了孩子的小妾早早死了,雁过无痕,偏乐馆出来的丫头反而周转伺候几个姨娘,留下了名字。

傍晚的时候,岑淼终于找到这名丫头,现在成了采买锦缎的仆妇,改名叫瑞春。

瑞春很快被人带到院子里来,岑淼指着乐馆老板问她:“你记得这位老丈吗?他当年和你伺候的姑娘一同在乐馆学艺的。”

瑞春看了一眼,认了出来,她道:“认得的,这是柳老板。”

“那好,接下来问你的事,请务必仔细回忆之后回答。”岑淼说道,“你服侍的乐伶当年嫁进裴府里来,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小时候走失过,当年具体的情形如何?你还记得吗?”

走失?裴珏虽然是裴氏,但是裴珏出身旁支,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他认得裴珏的时候,裴珏已经拜入巴中学宫了。

“小孩子走失不是寻常事吗?我记得是一年上元夜里,街上人多——”

岑淼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瑞春和裴琰都吓了一跳,岑淼压低声音道:“我说了,务必仔细回忆之后回答我,你不要当我好糊弄,那乐伶刚生了儿子,好不容易可以当个姨娘,怎么会放任孩子走失?!”

瑞春抬眼看了坐在首位的这位姑娘和一旁的家主,苦着脸道:“可——那毕竟是旁支一个外生子,上元夜不少小姐公子出游,身边都要跟着人,哪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家姑娘生的小子!”说着,她似乎有些委屈,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