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剖心64(1 / 2)

镜台供奉的位置已经空悬了三年。

按照燮阳计划的那样,他会给够岑云期熟悉事务的时间,另一方面他也安排岑云期去获得元丞相的支持,如今或许岑云期早已经坐稳了镜台供奉的位子。只不过自从明面上岑云期和杨昭仪多有来往之后,元丞相当然不会再支持岑云期来当这个镜台供奉。

“三年前訾玉林回来时,说起揭谛剑的事情。”岑云期对岑淼道,“哦,对了——当时无尽藏里的情形你不太清楚,我的这柄剑是訾玉林让给我的,他提出要和我结盟。”

岑淼估量訾玉林和自家师兄的心眼子,颇有些担心岑云期,便道:“什么意思?”

“巡守寺虽然有不少荆襄学宫的人,但是一直以来兰章组织着试图将文前辈从狱中释出,却没能成功,訾玉林是想和大镜台握手言和,一起朝大磬寺那边施压。”岑云期道,“他叫我一定要做镜台供奉。”

这话的口气很像訾玉林的风格,岑淼点点头。

他俩迈过靖世寮的第一重大门,靖世寮建成已久,开国时崇尚俭朴,岑淼从前不觉得,现在从太子东枢的官署过来,顿觉得靖世寮的楼阁色调暗沉、古色古香,气氛也更沉肃。

“你走后也三年没见文竹师姐了吧?”岑云期道,“等会见到她,不要太诧异,她现在性情……和从前不太一样。”

两人言谈间已经到了靖世寮前的会客堂,一眼岑淼就望见里头右侧的太师椅上坐着文竹,她颇为闲适地翘着二郎腿,托腮侧脸看着右手茶几上的棋盘,似乎正在推敲下一着要落在哪,而她右边的座位上摆着一盆昙花,看着倒像是和花在对弈似的。

岑淼虽心里惴惴,但还是喊了一声“文竹”,文竹转过头来看到了她,带着些打趣似的笑道:“程玄思,我听说你今天要来,还以为你会先到靖世寮,没想到让云期抢先了——送你一盆花,之前是我养着的。”

她虽然笑着,可是岑淼却觉得和她从前那种活泼的笑并不相同了,她看上去像是三年间突然长大了许多,已经不愿意像小孩子那样笑了。

岑淼拨弄了一下昙花的叶子,对她道:“多谢。”

文竹见状,对岑云期道:“你还站在这干嘛?我们自有话说,不好叫你听的。”

岑云期似乎早预料到文竹这逐客令,岑淼和他四目相接,察觉到师兄略有些无奈和告状意味的眼神,而后岑云期道:“那我不多叨扰了。”

岑淼有些纳闷,不明白文竹这举动的意义,文竹看她的神色,道:“你还是偏心他一些,是不是?”

岑淼一愣,道:“什么偏心?”

“实话跟你说了,我平日里也不来靖世寮的,今天真的是为你才来。”文竹牵着岑淼的手,说道,“他知道我要来游说你,还巴巴地跑出京城去接你。”文竹这么说着,像是有些不忿,一撩披风,又在她方才的位置坐下了。

“游说我?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吗?”

岑淼问出此问时,并没预料到接下来文竹会提出什么不得了的问题,从小到大岑淼干的坏事里,十桩有三四桩定然是为文竹跑腿,什么捉弄背后说她坏话的修者,去别的学宫游学时偷人家的阵谱,岑淼总以为这次也是差不多的事。

“我要当镜台供奉,现在你的意思很重要。”文竹说道。

岑淼压根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现在訾玉林回来了,他代表的巡守寺支持云期一些,而师父和朝中势力更多的大磬寺更支持我,大镜台里我没他得人心,接下来就看太子东枢的态度了。”文竹说道,“你是圣人的近臣,我当然要来游说你了。”

岑淼听明白这些,却不明白文竹,她道:“你以前甚至都没有职务,怎么突然说要当——”

“不是突然,我和云期僵持好一阵子了。”文竹说道,“你以为为什么现在叫你回来,云期不也想让你站在他那边,他当上镜台供奉,帮杨昭仪当上皇后,好报他的仇吗?”

是这样吗?岑淼心生困惑。

文竹一眼就看出自己师妹心里想的什么,她道:“大家都变了,你也不要总以为他还和以前小时候一样,或许他是担心你漂泊在外,但我说的这个理由也不是空穴来风。”

“对,”文竹不知道岑淼说什么对,可是岑淼道,“对——可是他毕竟是为了报仇,你又为了什么?”

文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平淡地道:“师父他杀了我父母才坐稳的位置,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行吗?”

岑淼被她这话刺得有些语塞。

“而且,靖世寮以武力争强的传统也该改一改了,又不是匪帮斗狠,但凡有什么争执,大家都抄起家伙来,实在太野蛮了。”文竹说道,“我虽然修为比不上他,脑子却也不逊色,而且先前一直跟随师父处理各方事务的人是我,我想争一争,所以要请你帮帮我。”

“可是……大磬寺那些老古板,你会不会——”岑淼皱眉道。

“被架空?”文竹盯着她笑道,“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只现在,你帮不帮我?”

因为一直想着这事,晚上岑淼收拾好翻阅的文书,准备离开官署的时候有些出神,在园子里一棵木兰树下打了几个转,还是一个令谕喊了她几声,岑淼才回过神来,没再摧残木兰树旁边的鹅卵石。

这个面孔年轻的令谕在白天时,岑淼喊人在园子里列队录人的时候见过一次,她不管太子东枢的时候,灵筠提拔了不少人,有的确得力的,有得力之余用来培养势力的,这个愣头青令谕——因为长得出挑被岑淼记着了,此人眉目深刻,形貌昳丽,身段也好,且因为年轻,总有种旁人不及的青春洋溢之感,岑淼估摸着上到八旬老太,下到四岁稚童,估计都爱这样长相的年轻人。

岑淼记得他是叔凤仪推荐的人,因此对他随和地笑了笑道:“抱歉,方才我在想事情,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岑巡游使来找您,说让您去书塾吃饭,”令谕说道,“我问是什么书塾,岑大人打哑谜似的,说这么一说您就知道了,您知道了吗?”

他说话颇有意思,大咧咧地,听上去像是放在朝中、谁也不会喜欢的那一类型,岑淼下午看了大半天文书,将太子东枢里的人事理了个七七八八,颇想大刀阔斧地换一批人上来,只不过还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她看了一眼这位令谕,道:“我知道是哪……我记得你姓谢,尊师是?”

“我叫谢照安,师父是并河霍观。”谢令谕不卑不亢地答道。

岑淼“唔”了一声,问道:“陈留谢氏?”

谢令谕一下子笑起来,道:“没有没有,哪能哪能,市井小民,家里行医为生的。”

岑淼便道:“多谢你传话,天色不早,你快回去吧。”

谢令谕丝毫不客气道:“您先走吧,您走了这块地空出来,我练会剑再走,家里施展不开。”

感情是自己占了人练武场,岑淼觉得他很有意思,出门前多看了他一眼。

等策马到了岑家书塾,入门的竹林间已经点上了灯笼,岑淼沿着青石板路往上攀登了片刻,就在竹林间见到一个姑娘提着灯笼张望,似乎也找到了岑淼的影子,她大喊一声:“玄思姑娘!这边这边!”

岑淼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面前的竹林间的曲径,走近一看,才道:“采青?我听着声音耳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采青笑道:“薛郎君说他那用不着人,左右不过茅屋一间,他自己也能打理好,但是岑郎君这边的府邸却大,就写了封信让我带来,我从——”

采青还想说什么,里面岑云期已经绕过屏风出来,道:“你们认识?”

岑云期问出这话,当然心里知道她们认识,也知道是什么情形下认识的,多问一句,无非是想岑淼说真话。然而正当采青道:“当然认识,先前——”她还没说完,岑淼心里意识到什么,当机立断将采青一拽,道:“我去她唱歌的乐馆光顾过,陶玉楼,是不是?”

采青愣了一下,没想到岑淼真的猜对了,她道:“……对。”

还真机敏。岑云期以前羡慕并且佩服师妹的这种机敏,料想她肯定是知道采青由乐馆送往丞相府,且是薛将军常去的乐馆,她要猜出来,也不稀奇。只不过现在他有点怨她太机敏了,岑云期拍拍她的后背,道:“天都黑了,进来吃饭吧。”

岑家书塾大门进来就是一座小山丘,半山腰的这间屋子虽然是待客之用,但也被炭火烤的暖和,岑淼一进门,脱了披风正要自己挂在一旁架子上,却被岑云期随手接过去放好,她一时愣住,道:“如今真是攻守之势异也,你也会伺候人了?”

采青拿了热水来叫他们洗手,岑云期示意岑淼先,并说:“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往常不分好歹似的。”

“那也没有。”岑淼说道,她转而对采青道,“你吃过么?坐着一道吃点?”

采青摇摇头,道:“我已经吃过了,是岑郎君还等着玄思姑娘。”

她这话其中的亲切之意让岑云期很熨帖,岑淼却有些别扭,道:“怎么说得我像是什么风月佳人似的,你要么只叫我玄思、程玄思,要么叫我程东枢好了。”

采青笑着,喊了一声玄思,随后就出门去了。岑云期问道:“今日在东枢还顺利?没遇到什么人为难你吧?”

“没有,人事都理清楚了。”岑淼拾起筷子,道,“灵筠机灵得很,他欣赏的人也不是莽夫,岂会毫无试探就直接来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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