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鎏金银坛城42（1 / 2）

鎏金银坛城，也是无尽藏里的一个传说。这座城池万事万物都随时运转着，不同的坛场和宫殿里藏着不同意想不到的宝物。但是出城之后，这些宝物有些会成为幻影，真正能留存的极少。就如同沙画坛城一样，完成后又会被扫帚扫去，被风吹散——这座城池因此得名。

当时在书里读到这段话的时候，岑淼其实没有太明白这其中真正的含义。

赶到鎏金银坛城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城门外伫立了片刻，这座城池像座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金器，集齐了世间所有能工巧匠，怕是也不能铸造出这样的作品。圆形的城池外，城墙上铭刻着诸佛以及菩萨的塑像，记载了不少佛教的故事，站在这遮天蔽日的城墙之下，仰头望去，只觉得被某种崇高的力量握住了呼吸，一时间竟不敢高声语。

“难道传说中僧人得道，把剑遗落在无尽藏中，也是因为这里面信佛吗？”城池无门，在往城墙上飞时，訾玉林这般说道，“那他还真够虔诚的——”

这时候面前一亮，一行十一人此前是被白雪照耀得睁不开眼，此刻是被金银照得睁不开眼来。

城中央有一座金殿，金殿四方亭台陈列拱卫山中，左右两翼有两面巨大的铜镜，镜纹乃是熊熊烈火，尽显威仪。

金殿下的金山上伸出无数臂膀，仿佛千手观音一般各执一烛台，烛台上或燃长明灯，或安置一座金银山，或是金银奔马，或是诸佛造像，或是金银大象，或是坛场宫殿……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所有的烛台仿佛日月星辰东升西落，不断围绕着金殿运转，从金殿之下、数百尺深的地里，仿佛有机关运作的声音沉沉地传出来，很轻微，但是比方才的雷声更加震耳。

“我们是分开行动，还是……”叶师骁询问程湛清。

“还是一起吧。”程湛清扫了一眼訾玉林，道，“刚才动静很大，不消多时其他队伍应该都会到这里，我们先稍事休整。”

为了在无尽藏里适应风雪，大家都或多或少地使用了灵器，此刻众人走进城墙上的瞭望塔内，程湛清从纳戒里取出一口轻便的炉子，燃起一堆火来取暖，一行人便有机会重新从四方天地内补足先前损耗的灵气了。

岑淼入定片刻，便感受到不属于这边的灵气波动——有别的队伍来到这里了。

没过一会儿，荆襄的兰章就带着队伍找来了，她还隔着老远，就大喊一声“大师兄”，把其余三人留在外头，独自进了塔楼。

訾玉林给她挪了个地方，问道：“好像不止你们来这了，其他的队伍有折损吗？”

兰章道：“城墙上来了六支队伍，目前好像只差了一个人，剩下的队伍……可能有些被那种结界绊住了，你们有进去过的吗？”

叔凤仪道：“我进去过，还有益州的文竹和——”他正要说岑道友，转头一看，发觉这人又变成了灵筠，赶紧改口道：“和灵筠也进去过。”

从刚才进塔楼开始就默默坐在火边吃干粮的文竹突然道：“那个结界，或许是死者的魂魄和随葬品形成的散仙两者共同形成的结界，估计只有和死者有关的人才能进去，先是靠死者的幻象麻痹你，散仙便趁虚而入。”

最后结界为什么突然倾坍，只有文竹知道。方才一路惊险，岑淼也无暇多问，此刻听她说起这个论断，岑淼眉头越皱越紧，问道：“可是……先前我们没进结界时，不也难以抵挡散仙附身吗？”

岑云期此前一直在拭剑，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长剑，道：“你被附身了吗？”

他坐在塔楼外围，突然在岑淼身后出声，吓了岑淼一跳，岑淼道：“……短暂地被附身过，冲进了结界之后散仙就暂时消散了。”

可是岑云期观岑淼的脸色，觉得她像是害了一大场病似的。

文竹似乎是被她啃的饼呛着了，她拔出剑来，在金子做的地面上刻下数道纵横交错的痕迹来，形成一个格网，她道：“刚才一路过来的路上，我大概记下了那些我能看到、但是我们都无缘进去的结界。”

叔凤仪讶然，道：“你怎么看见的？”

“那些结界边缘不都有七彩光吗？”文竹反问道，她指着格网道，“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叶师骁看了眼这些格子，道：“……歪歪扭扭的，但是有点像棋盘？”

文竹点点头，而后又在格子中间画上细长的方格，她道：“这些就是结界的范围，和无尽藏真实的山峦峡谷相比，这些结界直接云端，这样看来的话无尽藏如果有意识，整个世界都是它的一盘棋子而已，它可以任意改变山和峡谷的位置，结界就像一个手柄，它可以选择什么人碰到什么样的结界。”

程湛清之前进来过一次，那时候曾经遇到无尽藏出现千山动水走的奇象，此刻文竹这么一说，她便道：“……你觉得无尽藏有意识？”

“不然这世界这么大，我和叔凤仪刚进来就进了一个阵术士的结界，也太巧合了吧，不如说是世界的意识把我们放在了那里，或者说把那个结界放在我们面前。”文竹这般说完后，见岑淼在一旁欲言又止，她忙道，“别慌，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觉得散仙像是无尽藏的意识给的考验，结界像是它给的机缘。”

岑淼脑子有点乱，她想了想：的确，结界既像是一个庇护所，又像是一个陷阱。她道：“你是说……这个世界是有意识地考验我们，最后决定谁能拿到揭谛剑？”

“荒谬。”訾玉林嗤笑道，“我们如今坐在这一座被雷电焕洗过的金银城池上，这还不够反常吗？你能用你那套逻辑解释为什么这座城池会出现在这里吗？”

文竹瘪了瘪嘴，并不答话了。

“要是我们不进入结界，就学不会前辈的阵法——”叔凤仪若有所思地道，“——要是没有我们三个叠加的阵法和灵气，这个城池也不会出现。”思及此，他问叶师骁道：“师父，您之前进无尽藏，有见过这座城池吗？那个时候它是怎么出现的？”

叶师骁“嘶”了一声，道：“我还真没来过这里，不过——之前巴中学宫好像带回去不少金灿灿的灵器，说不准他们来过这里。”

程湛清立刻想起之前在纺织娘的记忆里所见，她当年也是巴中学宫的弟子，并且她当年也找到了揭谛剑——只不过没能把剑带出去而已。这样想来的话，这座异常的城池说不准与藏剑的古战场有几分关系。

她这么想完，看向岑淼，正好和岑淼四目相对——程湛清便知道岑淼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岑淼顺着叶师骁的猜测，道：“那就是说，他们那次没有这么大的动静，所以巴中引而不发，自己来城中搜寻一番就走了？雷电并不是唯一的契机。”

訾玉林摇了摇扇子，笑道：“纯粹臆想，我们还是别把无尽藏想这么复杂了，多少前人进来过，都说这里面诸事难以预测，不敢留下过于清晰的记载，真要有意识，说不准也是个三岁顽童的意识，拿我们当把戏罢了。”

岑淼也无意多说，她想到鎏金银坛城和古战场或许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当即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赶紧去城中央的金殿里看看情况，可是大家都没有挪窝的意思，甚至刚才已经站起来的文竹也重新坐下了，岑淼只得暗自按捺着焦躁，想办法入定。

……而且说到底，现在她进无尽藏，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呢？岑淼想到。以往她一直有个明确的目标，现在那个目标似乎也不是特别重要了，若要她拼死拼活去找到揭谛剑、挣得功劳，看上去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悲了。进结界时，岑淼告诉自己，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把文竹——还有叔凤仪——完整无缺地带出来，她做到了，可是现在呢？

岑淼看向鎏金银坛城，一时想不出自己倒底要什么——或许是因为心绪浮动，过了好一阵子，她也没能入定。

“人聚的好齐整啊，在无尽藏里围炉夜话？”

岑淼听见又一个声音横插进塔楼里的沉默间，抬头一看，发现是裴琰来了，他背着他的弓，他身后队伍其他四人一个不少。岑淼收回目光，见为首的叶师骁、訾玉林和程湛清都并没搭话，反而是叔凤仪道：“裴前辈也到了，先前可有什么收获吗？”

裴琰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程湛清和叶师骁对视一眼，叶师骁仗着他微微背对着裴琰，轻轻抿嘴朝程湛清笑了笑，看样子有些无奈。

叔凤仪似乎也有所察觉，之前问一句只是尽到礼数，闻言便道：“我们马上打算进坛城了，就不多叨扰前辈了。”

訾玉林也站起来，道：“我就不和你们一道进城了，免得太早遇上。兰章，我们走，从另一边进城。”说着，率先施礼告辞，带着荆襄学宫的队伍穿过剩下所有人，从瞭望塔的另一个门离开了，塔楼里空间不过三米见方，他这么一挤，叶师骁啧了一声，缩起腿来给他让位置，程湛清也颇为惊奇地觑了訾玉林一眼。

“好，万事小心。”裴琰留下这句话，并未走进塔楼，便转身又走进风雪中去了。

程湛清也站起来，道：“我们也走吧。”

“真的一起，还是做样子给别人看？”叶师骁忙跟着站起来，问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也想要揭谛剑，一旦拿到绝不相让。”

程湛清笑道：“我知道，但是一起也是真的。”

叶师骁负手笑了笑，叔凤仪心领神会，马上道：“那在此之前就拜托益州的各位道友了。”

文竹先冲他拱拱手，而后两支队伍便互相见礼，暂时结成同盟，一起走出瞭望塔，到了城垛边，望向这座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