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蔗园40(2 / 2)

她先是问春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得到的答案是都好。后来又问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春竹只说孩子才刚刚两月,文轻逸正翻书起了无数个,文竹一一听过,却没有文竹这个名字——或许这真的是师父自己想的名字。

就在她都快要当这一切是一场误会时,春竹有一日正参详着阵法时,家里小厮送来从铺子里订好的玉佩,说是要留着孩子出生之后佩在身上的。

那盒子就放在文竹手边,春竹正忙着看文竹所绘的阵法,文竹也就扫了一眼,这一下她看清楚了,这是她五岁的时候,燮阳给她的玉佩——她抚摸过无数次,上面的刻痕一模一样,绝不可能有错。

“……文竹道友?”春竹意识到她的出神,问道,“你怎么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玉佩上,又看了一眼文竹腰间正悬的那个玉佩,有些愣神。

文竹没想到她当即就察觉了这古怪,毕竟这枚玉佩这样小,旁人未必能留意到。文竹有些心虚地用手握住了自己的那枚,但是握上之后,又觉得此举不妥,忙松开了,只剩那枚玉佩在她的蹀躞带上悠悠晃动。春竹对此倒没多询问,相反,她笑了笑,道:“真巧。”

她的声音很轻柔,话音中并无疑虑或是迟疑,文竹便稍稍放心下来,春竹放下笔,忽而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便觉得你很亲切,像是某位故人。”

文竹微微睁大了眼睛,春竹接着道:“你应当知道,我是烟花女子,从前肯定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姐的,这么说或许——”

“一点也不冒犯!”文竹忙道,她有些手足无措,“我很欢喜。”

春竹笑了笑。

文竹这些确定了。燮阳虽然没解释过她的出身,没告诉她她的父母是谁,可是这枚玉佩,燮阳叫她好好保存、随时随身佩戴,一定、一定就是她娘留给她的这枚。

“你知道吗?靖世寮的大传送阵之后一直都是我在修缮。”文竹明白了一切,见到叔凤仪时,就不免炫耀起来。

“我都恨不得要拜你为师了!”叔凤仪极为捧场。

“不不,那还是算了。”文竹笑起来,她沉默了片刻,试图适应、品味一番自己的新身份,“……我真的不知道,她——我娘亲这么厉害,书上也不署名,阵上也不署名,我师父从没和我说过她是一个阵术士。”

“关于这个,我倒是又有一个猜测。”叔凤仪忙道,“其他几个学宫正经拜师学阵术的几个阵术士,不都是师承下来,他们的师父桃李满天下之后,这才出名吗?说不准你娘亲也这么想的,然后、然后——”

文竹不意他突然由滔滔不绝转为吞吞吐吐,忙道:“然后怎样?”

叔凤仪咳嗽了两声,即使这是在无尽藏的结界里面,他还是走近了文竹,这才低声道:“不是当今圣人就那什么了吗?”

哦对,兵变夺宫。

文轻逸据说是隐太子党,想必是被清算了。文竹道:“你是说,我母亲因为是文轻逸的夫人,无法置身事外,所以被株连了……因此即使有徒弟也不敢说自己的师承?”

叔凤仪点点头。

“真是可笑。”文竹从不信什么举头三尺有圣人耳目,当即就道,“我母亲一没杀人越货,二没掺和隐太子的事,凭什么株连她?”

“这不重要,”叔凤仪道,文竹正要和他争执时,叔凤仪继续说道,“无尽藏等同冥府,这个结界大概就是你母亲的执念化作的,她死前尚有未完的心愿,这就是我们出去的关键——我们得和岑道友商量一番。”

文竹明白过来,暂且按捺下和他争重不重要的事,一同去了岑淼的屋子。

岑淼听完了来龙去脉,得出的结论却大不相同,她道:“如果春竹前辈只是想要两个阵术上的继承人,何必拉我进来?你们确定她不是想要报仇?”

文竹和叔凤仪本兴致勃勃想看看岑淼的反应,没想到岑淼寻思片刻,一下子就把温馨的家庭议题和桃李议题转为仇杀议题,文竹和叔凤仪对视一眼,两人均没有接话。岑淼倒是顺势想了下去,她道:“……真要说起来,要对文轻逸下手,必定是挑个得力的剑道者或者法修者下手比较好,春竹这边或许是些虾兵蟹将,这样我们可不好找了……”

“等等、等等,”叔凤仪赶忙喊停,他道,“岑道友,你的思路是否太剑走偏锋了,说不准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春竹前辈的执念才把你我拉进来。”

文竹试图作为春竹的女儿发言:“有这个可能。”

岑淼明白过来——原本一个人在房间里入定,这两人闯进来说是商量,实则只是想她赞同罢了,她便道:“那你们先照着你们的思路试试吧。”

谁知她这一赞同,事态却反而成了僵局。

一开始这两个阵术士只是显得有些兴奋罢了,他俩和春竹论道,一论就是大半天,每次谈及春竹,总要说她是如何如何睿智、风趣,就连她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点,似乎都成了春竹夫人超然物外的论据。

“程师姐也为人冷清,也没见你说她的不是,春竹也一样。”文竹这么评价她母亲,她补充道,“而且春竹比湛清可平易近人多了。”

他俩这样缠着人家夫人——而且叔凤仪看上去不过就是和春竹一般年岁的年轻人,这未免惹得文轻逸有些不快。纵使晚上三个人凑到一处,文竹和叔凤仪也总是为一道春竹留的题目争吵不休,文竹的阵术更本于算术,叔凤仪的阵术则更本于试制,本无什么高低之分,和鸡生蛋蛋生鸡一样,吵不出对错,反而吵到岑淼的脑子。

岑淼急着出结界,可是这两人振振有辞,都说正在努力参悟春竹前辈的阵术,文竹提议道:“左右急也急不来,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和文轻逸学剑,反正他喜欢教人剑术。”

这倒是真的,他们也刚得知,这个时空里的文竹正在春竹的肚子里怀着,文轻逸盼着孩子降生,总想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和同道论剑从不分学宫、师承、政治派别,岑淼有几回遇上他传授剑术给不过一面之缘的人,一面纳罕,一面却不知道要不要向他求教。

她心里突然很疲惫,这种不必要太用功的事情,换做是以前,岑淼肯定早就去了,可是现在她却很怠惰。

现在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拿到揭谛剑——而拿到揭谛剑似乎也不需要多好的剑术,队伍里有师兄,她要超过师兄可不是凭几天之功就能成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岑淼发现,她好像逐渐被文竹忽略了。

文竹对她虽不像程湛清那般——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但是文竹总还是十分关心她的,岑淼总记得自己儿时跟着文竹学写字的时候,要是学宫里有什么饮宴,文竹一面和众人言谈,一面总有一部分目光落在她身上,可是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

起先是饭桌上文竹和叔凤仪都不再和她搭话,而后是晚上也不来找她了,岑淼想着或许文竹是想和她母亲多说些话,因此也没试图插嘴引起注意,至于叔凤仪——岑淼更没想和他说什么了。

那之后,有一日文轻逸提议约他们一同去城郊太子的别苑玩蹴鞠,文竹欣然答应,为此还穿上了春竹给她买的新衣,岑淼大惑不解,等春竹走后拉住文竹,有些气结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结界里了?”

文竹困惑地“啊”了一声,而后才道:“我没忘!这不是学了几天阵术,消遣一番么,你要和我们一同去吗?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她本是想着之前岑淼并不和他们一起去酒楼的事,谁知这话落到岑淼耳朵里却是另外的意思,岑淼更加气结,她道:“谁说我不去,我和你们一块去。”

但是去了也是没意思,岑淼总觉得连叔凤仪都比自己和文竹更像一家人,文轻逸几度故意把球从文竹脚下晃走,叫文竹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在原地,文轻逸站在远处带着球好奇回看,叔凤仪在一旁捧腹而笑,被文竹拽了草皮扔在他脸上。

岑淼看了,却一点都不想笑。

她就不该勉强自己来的,这下好,要让别的学宫知道他们三个在无尽藏里踢球,也真是别有一番兴致了。岑淼有点后悔,但是既然答应,也不好临时说走,只和文竹靠的更近些,希望能帮她赢下来这一局。

奈何学宫不教蹴鞠,她们两的球技不相上下,没过一会儿,文竹又失误了。

“文竹,你踢的什么臭球,你想踢死旁边马场的马吗?”

文轻逸见一球飞出场地之外,毫不留情地嘲笑文竹,文竹憋得脸红,忙道:“这不是差的还远吗!你不要含血喷人!”她一面说着,一面提裙子去捡球。

岑淼眼见她走到树丛边,正要捡球时,球却被旁人捡起,文竹似乎有些惊讶,连退了三步,像是一下子不知道手脚往哪摆似的。

文轻逸第一个认出来人,喊道:“燮阳!你怎么来这了,真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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