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围城（三）217（1 / 2）

这些日子天气晴朗干热，地牢里却是阴凉的，走进那通向地下深处的阶梯，那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郑辰玦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喷嚏。

程柏蘅被押上来时精神头还不错，只有那身青色粗布衣衫渗出了道道鞭伤流出的血迹。

“太子殿下，粮库的余粮已经清点完了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程柏蘅配合地被几名狱卒绑上木架，主动问道。

“程柏蘅，孤是来审问你的，孤还没开口，怎么你上来便开始问上孤了。”郑辰玦眉头微皱，问道。

程柏蘅长叹了一声道：“看殿下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我猜粮库里尚余的米粮不足二成了。唉，我这饱饭是吃不上了！”

这个小女子又猜中了。郑辰玦心中暗暗纳罕。他也不再掖着藏着了，问道：“是啊，粮库中尚余米粮一万一千五百石，昨日已放粮三千石，当下仅有八千五百石，看来是维系不了几日了。程柏蘅，你这样机敏，可有什么办法不使京城百姓饿死人？”

程柏蘅垂眸想了片刻，道：“八千五百石粮食确实差得多了，不过，在我们乡下有句老话叫‘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依目前正京城里的情形，若是好好算计算计，是能撑过十天八天的。”

“朝臣们都想不出什么辙来，你倒是有法子。怎么算计？说来听听？”郑辰玦大感兴趣。

“朝臣们之所以想不出法子，是因为能科举的人多是官宦或富户出身，打小丰衣足食，并没有忍饥挨饿到处去寻找吃食的。我却是在山里长大，有一年大旱庄稼没什么收成，我们村的人将能吃的东西全都找出来吃了个遍。现下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热了，能吃的东西不少，河里的鱼虾，水里的莲藕，树上的花叶，地上的野菜，土里的草根，甚至狗猫老鼠，蚂蚱螳螂蟋蟀蜈蚣，有不少都是能吃的。不过还得要先安民心，要说朝廷还有五万石粮食，不过不能过早发给百姓，怕万一半个月打不退定中军，所以要省着些些，每人每天可以凭户籍领到五两粮食。五两粮食虽然吃不饱，但不至于饿死，只要过了这个月，镇东军、平北军打败了逆贼，大伙就有饱饭吃了。这第二步是要清算出城里拢共还剩多少粮食，将这些粮食收入粮库，由朝廷统一来管理。要用一些强征暴敛的手段，来清查朝廷官员、粮商和这几日成车冒领米粮的人家，这些人家可能是置办了大量的米粮以备不时之需，要将他们的米粮全部征收到粮库，由粮库统一发放。我觉得至少能再征收一万石粮食，加上粮库储粮八千五百石，若以每人每日能领五两粮食来算，这些粮食至少能坚持十二三天。第三步便是号令百姓们去采那些能吃的花果叶实，着人编印这些吃食的食谱，好叫百姓知道怎么吃，能垫一顿是一顿。总的来说，城里所有的粮食交由朝廷来统一管理，只要不论高低贵贱每人每日都发粮五两，虽然不饱但都有得吃，不至于饿死。人尚有一线生机，百姓们也便不会冒头掉头的风险去造反了。不过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看太子殿下的手段了。”

郑辰玦听得频频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让官宦富贵人家交出粮食，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确实得用些强硬的手段。”一时间，他的心里涌出来不少征粮、分粮的法子，不由自主站起来就往刑室外走。走到门口，郑辰玦才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被这个女犯几句话便支走好没有面子，他停下脚步转身道：“程柏蘅，孤下回过来一定要严审你，你最好说实话。”

程柏蘅将头轻轻一甩，甩开挡住眼睛的乱发，颔首道：“殿下保重身子。”

郑辰玦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袖中掏出那支白玉簪交到跟着自己的典狱官手里，道：“于波，把这个给她，叫她把头发梳理得利落一些……还有，给她以每日五两米粮的份例，别太饿着她。”

典狱官双手接过那贵重不凡的白玉簪，连连躬身道：“是，殿下。下官一定照做。”

郑辰玦又看了一眼程柏蘅，这才转身出了刑室。

程柏蘅望着门口的方向，轻轻舒了一口气。打从在京防司大狱郑辰玦第一次提审自己之后，便严令他人不得随意提审自己，虽然没有提审便没有刑讯，但比起皮肉之苦，她更想要知道外面的事情。这几天她倒是有空打坐修炼疏引功和五静心经，只觉得进益飞快，自感耳聪目明，尤其在地牢黑暗的环境中能看到一粒尘埃落下的影子，能看到沿着甬道飞来的蚊虫，能听清墙里老鼠经过的声音，也能听清远处犯人们低低聊天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发现纷乱的世界和嘈杂的声音，难道这就是“入静”的境界？

所以，她是盼着郑辰玦来的，只要有人跟自己搭话，自己也好猜一猜外面的情形，也好通过当权者的手去做一些事情。当日，她之所以将郑辰瑞谋逆之事告知郑辰玦，是因为郑辰瑞所谋划的事已经做得太过周密了，她可不愿郑辰瑞兵不血刃便能轻易拿下正京城和皇宫，，至少要叫他们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好好斗上一斗，也好消耗大弘的国力和军力。郑辰玦也是个有能有为的，仅两天一夜便毁了郑辰瑞的大半图谋，所幸黄谦所带的定中军未被策反和分化。郑辰玦于叛乱之前获知了他们的谋划，必定会向大弘东南西北四大营求援，距离最近的必然是镇东和平北两军。信鸽是最快速的通信工具，它到达最近的镇东军营约摸要飞三天，而镇东军整军后向正京进发，也得需要八九天的功夫，平北军距离要远一些，至少要晚来两天。在这段时间里，定中军与京郊驻军、京防司的兵马也打得差不多了。不过镇东、平北二军援军远道而来，兵疲马累的并不占天时地利，但好在援军并无战损，人数更多，优势更大。等援军打败定中军，汉中的军队也该到了吧。

还有粮库之事，她并无什么实据，只是曾经看过《大衍史》，猜测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快速而省力的搞钱方式，如今户部的官员自然趋之若鹜。郑景儒和郑辰理伯侄之间的这场战争已经延续了十年，在此期间百姓们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这回不能再让百姓们忍饥挨饿活不下去了，自己想的主意，至少要给他们留下一些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