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 2)

  他在问上次送进来的那本书。关洬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真想杀了承倬甫,同时也想杀了他自己。海德格尔很有意思,研究德文也是。关洬意识到他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忘记了生承倬甫的气,直到他自己用一根金钗来提醒他都做了什么。

  “我拜托你照顾她。”关洬说,“不是让你逼死她。”

  承倬甫转过身来,好像没听见他这句话:“唐士劼律师已经答应为你辩护,你应该听说过他……”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他们还是想以通共治你的罪,但唐律师说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尚有一辩的余地。第二种可能是以危害民国罪起诉你。”

  “回答我!”

  “唐律师现在在研究你所有发表过的文章,过段时间他会来见你一面。你要尽你所能回忆文章里提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准备好辩护词。最微小的细节都会被他们利用来攻击你……”

  关洬狠狠拍了桌子:“看着我!”

  他的声音太响,在逼仄的探监室里荡出回音。承倬甫终于停了下来。他还是站得很远,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关洬现在没有被任何东西锁着,但他还是只能趴在桌边,剧烈的胃痛让他站不起来,但更剧烈的愤怒让他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哪里在痛。

  承倬甫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他尽量使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推卸责任:“我之前不知道……”

  但他失败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多么虚弱。承倬甫停下来,关洬看着他,从牙缝里逼问他:“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王元良是谁?还是不知道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两句都是真的,但是承倬甫没有勇气说出口。

  在陆归昀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他除了一句“不会让他死”,其余什么都没说。陆归昀很想相信他,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实在很难让她放心。就在这个时候,中央大学的罗校长给了她一个方向。她在报上不停为关洬鸣冤,最多就是求到一个“公道自在人心”。现在的关键是要给关洬争取一个上法庭的机会。一定要逼他们把审判的过程都公开出来,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无声无息地就把关洬“处理”掉。她去司法部门闹,被驱逐,她就写信给法院,要求公审关洬,无人理会。陆归昀到处求人,那些报人、学者,凡是有影响力的,跟关洬打过交道的,她一个一个去敲门,哀求,哭泣,甚至磕头,蛮不讲理地逼人家帮忙。就是那段时间,很多人敬佩她的心性,称她为奇女子,但私底下,她早已成了一个没有体面的泼妇,关洬的老友们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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