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 2)

  于伯焘看着他:“你在这里为了他把自己喝死,回头他大笔一挥,一样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跟我提这么多年的情分,可他在意吗!”

  承倬甫并不答这个,只是又满上一杯,张开嘴想求,却又实在不知道能如何求,最后还是只有一句:“于兄!”

  于伯焘看着他,牙关咬紧,咬到太阳穴微微鼓起一块。然后他从承倬甫手中拿过了酒杯,发狠似的,仰脖喝了下去。

  “冤孽啊!”

  第17章

  关洬第一次被捕, 是在1931年的年底。

  九·一八事变,举国哗然。南京方面寻求国际联盟的支持,关洬与在美国结交的学者通信, 其信函以中英双语分别在两国的报纸上刊发, 对日本强烈谴责,敦促华盛顿方面有所作为。虽无直接作用, 但在学界人心之中影响巨大。然而南京继续“攘外必先安内”,其时社会上骂声一片。关洬得到“内部”的朋友警告,让他万万克制,只能“呼吁”,不可“指责”。关洬听了, 暂收笔头, 然而终究没忍住在课上论政。话一出口,第二日关洬就在学校里被人带走了, 罪名还是非法结社。他这边一被带走, 社会各界立刻加以谴责,连美国那边的学者也致信南京, 要求释放关洬。十二月,南京高层引咎下野,关洬又被放了回来。

  迫于压力, 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中央大学那边暂停了他的教学工作。关洬却因此被彻底激怒, 主动辞去中央大学的教职, 然后在无数学生和其他教授的请愿、挽留和抗议下, 中央大学将他返聘, 但是不想让他直接给学生上课,关洬则坚持要求给学生上课。两方僵持不下, 最后关洬登报启事,不管有没有考入中央大学,只要愿意,就能来他家里学习哲学,此所谓“有教无类”。一时间关家门庭若市,挤满了来听课的人。当局没有再逮捕关洬,而是守在他家门口抓那些来听课的。但越是这样,学生们越是有逆反心理。眼看又要闹僵,关洬只好出面疏散,不再在家中授课。

  1932年年初,作为对上海商界抵制的回应,日本上海派遣军攻打上海,承倬甫加入呼吁抗日。到二月,锦州、哈尔滨相继失守,东北沦陷。很快,日本人扶立前清废帝溥仪,国际社会显然无心作为,国内也只有民间的抗日情绪高涨,南京方面依然只是嘴上在说,但始终不肯组织兵力全面抗日。关洬心急如焚,文章再次见报,已再难“克制”,质疑政局轮换是否是真心抗日,还是说只是一场政治作秀。

  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已经到了让承倬甫胆战心惊的地步。报上开始出现了一种攻击关洬的声音,连承倬甫都辨认不出来到底是哪一方,但用心极其险恶,表面指责关洬与美国学者的通信是“一味坐等国际社会的援助”,真正想说的是有人“推卸责任,误国误民”,借关洬来指桑骂槐。承倬甫在看到报纸的当天就立刻给关家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陆归昀,承倬甫再三强调,千万劝住,性命攸关!然而几天之后,他还是在报上看到了关洬的回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篇雄文洋洋洒洒,指名道姓,直接走进了对方的圈套。

  承倬甫再找于伯焘,对方避而不见,只给承倬甫留下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关洬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圈套。他警告了,陆归昀一定也苦劝了,还有那么多朋友、同仁,一定所有的人都劝过他了。承倬甫甚至不用跟他直接说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这就是“总要有人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但是预想之中的逮捕没有立刻发生,如今关洬声望之隆,各界应该都在拉拢他。果然,没过多久,关洬的声明再次见报,澄清自己不属于任何党|派,为了避嫌,甚至第二次辞去中央大学的教职,从此,他“不群党|派,不友亲朋,孤身求死,但求复我中华”,已是摆出了必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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