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 2)

  陆归昀惨白着脸苦笑了一声:“赌一个男人的为人,实在是一桩风险很大的事体。”

  关洬便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陆小姐就当我没说过吧。”

  他想把婚书收起来,但是陆归昀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摁住了那份亲手被她撕成两半的婚书。

  半个月之后,在所有人的不解、反对,和躲在暗处的哂笑里,陆归昀过了门。因为陆归昀婚前就坏了名声,家里人见劝不动关洬,只好答应让他带着陆归昀一起去美国。陆家于心有愧,贴上了嫁妆无数,一场婚礼办得极为风光,南京城无人不晓。关洬守诺,洞房之夜也一直坐在外间。陆归昀自己掀了盖头,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金钗,一遍一遍,轻轻地抚摸过金钗上镶的宝石。桌前的礼盒里还躺着另一支金钗,一张贺帖放在了一边,微有褶皱,似乎也已经被抚摸过许多遍。“百年好合”四个字写得匀称,左边还空了一大片,显然应该再多写一些的,但这个人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就此草草落款,连个名姓都没有,只有“六哥”两个字,被一滴水洇开。陆归昀的手指轻轻拂过,突然意识到,那是一滴尚有余温的泪。

  第11章

  关洬夫妇于1923年从上海出发,乘坐“杰克逊总统号”前往美国西雅图。一直到登船前一天,陆归昀都魂不守舍,生怕有什么变故,或者关洬突然撕下了面具,露出真实面目来。直到真正上了船,陆归昀才放心了不少。船上还有不少留洋的中国人同行,光清华的毕业生就有近百人。陆归昀很快就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承倬甫的存在,关洬的“秘密”甚至没有撑过太平洋,就已经被陆归昀猜了个底掉。

  然而陆归昀也没说什么,笑了笑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宁可娶我了。”

  关洬无地自容,只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其实陆归昀心里一直在犹疑,关洬若真的只是为了向家里交差,大可以随便娶一个什么姑娘,丢在国内就是。虽知道他人好,但这样全无私心,也未免近乎完人,总是让陆归昀害怕。眼下知道原来他也有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和秘密,陆归昀反而彻底放心下来。再一想“百年好合”上那滴泪渍,心里就蓦地发酸,对关洬生出一丝同病相怜来。

  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轰轰烈烈办一场婚事,最后也只得了这么四个字。

  陆归昀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了手,挽住了关洬的臂弯,轻声道:“那我就多做几天关太太吧。”

  关洬意外地低头看她,陆归昀凑到他耳边道:“船上都是熟人,要是咱们露了破绽,传到南京去还是事小,传进你‘六哥’耳朵里,可就事大了。”

  关洬神色微怔,随即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背:“多谢你。”

  但是“承六爷”像是一个紧紧贴着关洬的鬼魂,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提起。北京的政局动荡得越发厉害,去年的动乱驱逐了一位大总统,如今又驱逐了一位。短短一年,总统的位置好像是那□□上的针,转到谁谁就能坐。承倬甫升得也快,据船上一位清华同学讲,内阁改组,竟已提了他的名字。敬重他老子的,替承廷贞欣慰后继有人;不忿他老子的,就要唾一句“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是哪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关洬已不愿再听下去。再后来,他便很少去船上的餐厅与众人社交,大部分时间在自己的舱里,读书,写文章,教陆归昀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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